167 表白
後悔是什麼樣的心情?
管衛只聽說過,卻從來沒有感受到過。
他從沒有後悔過。
做一個選擇之前,就要先想清楚這是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而在選擇之後,就絕不會再想如果當初選擇了另一條道路,那麼現在的方向會有什麼不同。
他不能理解方真人既然現在會後悔,當初又為什麼會做那樣的選擇。
但是……也許有的後悔,還有挽回的機會。
而有的機會稍縱即逝,再也不會回來了。
整座烏樓山,完全不受外物打擾的人大概只剩下了管衛一個。其他人都為修緣山的事情而分 心,可管衛仍舊雷打不動按著他每天的習慣行事。早晚各練一次劍從來不曾中斷。
月光下他的劍光恍若與暗影夜色融為一體,與別人的劍氣不同,他的劍氣沒有炫目的光亮。
管衛察覺到有人走近,他沒有理會。
那人有些不安的站在一旁,等管衛收了劍轉過頭來,連忙迎上去喚了一聲:「管師兄。」
管衛看著她:「有事?」
可人攢了幾天的勇氣一下子泄了大半:「我,有話想和你說。」
管衛的表現簡直可以稱得上堅若磐石,冷若冰霜。
不過這個人一慣都是這樣,從前峰主也是這樣,不苟言笑,整個人象是一尊冰雪的雕像,美則美矣。可是難以接近。
就象現在一樣,看到他在月光下堅硬冰冷的側臉,可人幾乎懷疑,是不是她的手指觸到他的邊緣,就會被凍僵?
「你不是有話要說?」
可人連忙回神,用力點頭:「對對,有的。」她知道管衛可沒什麼好耐性陪她在這兒磨磯,她要再不說,他很可能轉身就走。她大概不會再有下次開口的機會了。
可是真要開口,可人原來想好的那種心情是再也找不回來了,簡直跟小時候偷懶面對師父的考校一樣緊張,結結巴巴擠出一句:「管師兄,我喜歡你。」
管衛沒出聲。
可人覺得自己的嘴巴舌頭好象都不是自己的了,全不聽使喚。一句話在心裡藏了那麼些年。今天終於掏了出來,夜風在山間嗚咽作響,可人沒來由的也想哭。
是沒聽清?
可人鼓足勇氣又說了一次:「我喜歡你。」
「我聽到了。」
可人大著膽子抬頭,管衛毫不動容,連看著她的目光都平靜得象深潭,一點波瀾都沒有。
可人心裡那些不安。忐忑,期待。羞怯,都讓這目光給澆了個透心涼。
其實,有什麼好失望的?她早就知道管衛是這個樣子的,她也沒抱什麼希望。
象峰主和秋掌峰那樣的神仙眷侶世上是太難找了。
「我,我沒指望你也喜歡我。」可人小聲說:「我就是……不甘心。前幾天我和純玉吵了一架,在封印之地的時候,她和你一起過了索橋。能抓著你的劍穗,我嫉妒得要命。還特別惱火。我去找她,我說她太不講道義,她明明知道我喜歡你。」
可人吸吸鼻子,這話她對別人都沒有說。
她最好的朋友就是純玉,可是現在兩個人不說成了仇家,也跟陌路人差不多了。她的心事再也沒人能說,只能自己憋著。說給別人?一來沒熟到那份上,二來她清楚,自己脾氣不好,往日沒少得罪人,別人當面可能不會嘲諷她,背過身去可能就會湊一堆拿自己暗戀管師兄的事取笑。
可是現在當著管衛她卻都說出來了。
反正,最難堪的話都說出口了,她也不在乎管衛會怎麼看她了。
心裡有話不能倒出來,憋得難受。
管衛就算冷若冰霜也好,高不可攀也好,但可人卻知道他是個可靠的人,他肯定不會把她說的這些話再去對別人說,更不會拿她取笑。
頂多就是以後再也不理會她唄。
反正……以前他也是一樣不理會她的。
「你知道她怎麼說?她說,喜歡管師兄的人多著呢,九峰的姑娘可有不少都在心裡裝著他。他不是你一個人的,你不是他什麼人,你也沒資格攔著別人不對他親近。」
可人抹了下眼睛,很響亮的吸了一下鼻子:「我知道,我都知道,她說的一句都沒錯。我不是你的什麼人,我也不能霸著你不讓別人靠近你一步。可是換了誰,我都不會這麼難受。為什麼偏偏是她?她是我最要好的姐妹,我們從小就在一塊兒,雖然還有秀茹她們一起,可是我們倆是最好的。我有什麼話都告訴她,她怎麼能這樣對我呢?你知道嗎?這種感覺多……多奇怪啊。我看著她,我突然覺得我從來都不認識她。我過去的認識的那個人,那個純玉,她突然就不見了,變成了我眼前這個人。我一點兒都不了解她,我們之間多年的姐妹情份,一下子就象全讓大水沖走了,一點兒影兒沒剩下。怎麼會這樣呢?」
可人又用袖子去蹭臉,管衛默然的把一塊手帕遞給她。
可人說得激動了,也顧不得,接過來使勁的擦眼淚,又擦鼻涕。
「從那天吵過之後,我還一直等著,一開始我想,她肯定要和我道歉的,說她一時糊塗什麼的,到時候我一定要好好說她一頓。不,到時候我一定先不理她,讓她賠禮起碼賠上兩次,賠上三次我才理她。可是我一直等,她一直也不來。就算我們擦肩而過,她連看我一眼都不看,就象她眼前跟本沒有我這個人一樣。我甚至想,她是不是被魔物附體了,所以才性格大變。可是今天早上,我聽見兩個師妹在說話。」
「她們說,純玉終於明白過來了,我這個人是多麼討人厭,純玉礙著面子,不得不一直忍耐著,可是誰憑什麼一直忍著誰啊?我有什麼了不起的?純玉這回和我徹底分開了真是大快人心……」
「我真有那麼討厭嗎?我還一直以為我們是好朋友好姐妹,我都不知道她在背後怎麼向別人說的,也許她不用說,她只要面露為難之色,或者搖頭不言,別人就會自動的去想,我肯定又給她氣受了,又讓她幹了什麼違心的事情了,我真是太不識趣,太不懂事了……」
可人轉頭看著管衛:「你明白嗎?你知道當你發現你過去一直深信不疑的一切突然有一天轟然崩塌了,那是什麼感覺嗎?我還一直以為因為我年紀小,師父又偏疼我,大家也是喜歡我,高興跟我相處的……原來一切都不這樣。」
管衛安靜的聽著她的傾訴。
但其實他的注意力早飛到老遠的地方去了。
這些小姑娘們之間的你壞我好,雞毛蒜皮的事情,他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
「她們說我窩裡橫,喜歡你也不敢說,怕被你拒絕,怕你討厭。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今天和你說這些,也不是因為她們的話,因為賭氣才說的。」可人揉揉鼻子:「這兩天出了這件事,大家心情都不好。我以前總聽人說,人死如燈滅,可是現在看見修緣山,才明白那話的意思。連山,連河都不會見,更何況人呢。誰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說不定下一個離開的人就是我。到時候……我肯定會覺得很不值得,太虧得慌了。我喜歡你好久好久了,可是卻一直沒敢和你說。要是明天我也死了,肯定也做了冤死鬼。」
管衛覺得這位師妹的思路真讓她有點想不通。
這話題是怎麼一路峰迴路轉的繞到冤死這上頭來的?沒和他說這句話,她就冤死了?難道說了這句話,她就死得瞑目,死得其所了?
可人說了個痛快,管衛的那塊手帕已經給揉成發霉的乾菜一樣,皺得都沒法看了。
她偷偷看了管衛一眼,心想決不能把沾滿鼻涕的手帕還他——一想到他的手上會沾上她的鼻涕,她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才好。
可人動作很快,很隱蔽的把手帕掖進了袖子里。
其實她的動作再快再隱蔽,管衛那能準確看清來敵劍勢的眼還能看不清她的小動作?
可是管衛雖然說沒有潔癖吧,但他一開始也沒有打算把這塊手帕再拿回來。
反正一樣的手帕他有許多塊。
可人的這次告白是不成功的,因為管衛根本不覺得應該給她一句回應。不管是「我不喜歡你別來煩我」還是「咱們還是繼續做師兄師妹一如從前」這樣的話都沒有。
但可人並不太沮喪,反而因為心裡的話通快說了一回覺得心裡舒服了不少。
她走走停停,捏捏袖子里那塊帕子,好象是握住了一個帶甜味的秘密一樣。
她早有預感,這些話說出來也是白說,因為管師兄根本就沒有這種感情。
他這輩子都交給了他那把劍了吧。
可人走到自己住的那間屋子前頭,她抬頭看見窗子亮著。
屋裡有人?
可人推開了門。
純玉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回來了?等了你半天了。」
可人有點兒迷惑的看她一眼,覺得這個人現在出現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很是奇怪。(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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