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9 那場大火,塵埃落定(第二卷終)
no.139 那場大火,塵埃落定(第二卷終) 皇上抬頭,眾人亦齊齊將目光轉過。
一襲紫袍,一襲湖藍。
紫袍的是李天佑,他笑著,看著對面那個他喊了十多年皇上的皇兄。
英俊的臉龐,英偉的身姿,明明是強大到不可一世的氣息,偏生夾雜著一抹微笑,如命運的掌舵者看著冥冥眾生時的憐憫,與殘忍。
湖藍的是沈傲雪,明艷不可方物的精緻臉龐,一雙眸子勾魂攝魄,嘴角微微勾起,卻不知何故,她的神色間給人一種淡淡的倦,彷彿已是行過三千紅塵的過客。
便是這種倦,與此刻勝利者的姿勢如此不符。
再往後,便是被押解的太子,瞧著皇上皇后的目光中,有分明的焦急。
怎麼會?不是說那密道只有歷代皇上才知道么?李天佑是怎麼找到的?
在夜色若有若無的天光中,太子原本淡黃的袍子如浸了一層牛乳,彷彿做舊了幾分。
「朕果然小看了你。」皇上站得筆直,在一眾女人小孩中,顯出幾分巍峨。這便是帝王之氣,即便已近暮年,即便已是階下囚,卻依然不肯低下高貴的頭顱。
「本王也是迫不得已。」李天佑笑,「若非皇上幾次三番想要置本王於死地,本王何苦如此費盡心神。本王求的,不過一世安生。做一個閑散王爺遠比做帝王快樂很多,只可惜,皇上從不肯給本王這個機會,就連本王最愛的女人,也差點成了你們的儈子手。」
說著,他輕瞌上雙眼,嘆了口氣,再睜開時依舊光華叢生,略略低頭:「本王為求自保,這也是不得己為之,還請皇上恕罪。」
看著說得如此無辜的李天佑,皇上卻是緩緩的笑了,仿若自嘲般:「好一個不得已為之,好一個為求自保……天佑啊,從小到大,你所做的一切,便都是經過精確算計……難道,你就不累嗎?」
「皇上不累,本王,不敢累。」語氣,竟是如此謙恭。
說著,李天佑抬手,手掌略微一動,立即有屬下將備好的黃綢與蘸墨的狼毫呈上。
「請皇上下詔!」李天佑看著他,微微躬身,竟是標準的請旨的動作。
皇上目光從黃綢上掠過,空白的專供皇家的黃綢,正是平日里他下旨的載體。
他並不急著落筆,這一筆落下,便是他作為皇帝的最後一道旨意,也便是他踏上黃泉的催命符。
他的目光很快重新落到李天佑身上。
李天佑,二十多年前,他就嫉妒的李天佑!那時,李天佑還是個孩子,卻已然聰慧過人。憬帝膝下無子,卻極喜歡李天佑,時常將他抱在懷裡,教他寫字,也逗他玩。
很多人都以為憬帝將立李天佑為太子,卻沒想到,到後來卻立了自己。那時,皇族旁系中,明明有很多年齡合適,且天資不錯的子弟。他無數次在想,憬帝最終選擇了他,是否因為他是李天佑的哥哥才注意到他。
「你是如何知道宮中密道?」皇上開口。
李天佑抬頭:「當年,憬帝帶我走過一次。」
皇上頓時就笑了,那樣艱澀的,彷彿困惑多年的疑問終於找到答案。
憬帝,憬帝……
你真正選擇的,其實是李天佑吧?!皇宮的密道,那是皇帝的最後一道屏障,而你,居然在李天佑那麼小的時候,就已經告訴他……
「你也不用這麼難過!他必定選擇的是你。」李天佑似看出皇上心裡在想什麼,安慰道,「當年,本王不過2歲,憬帝如何能猜到本王就能記住那密道的存在?」
皇上心下怒!這種純粹的,假意的安慰!只要是當年見過李天佑的人,誰不知道他天縱少年,百年一遇!
當同齡的孩子還在咿呀學字的時候,他已是過目不忘,即便是不認識的字,只要看一次,就能依葫蘆畫瓢畫下來。
太過出色的李天佑,多年來,不光是太子李胤駿的噩夢,也是他當朝皇帝的噩夢。
無數個午夜夢回,他都看見自己被縛,然後一場大火,將整個宮殿,連同自己化為灰燼。火光中,是李天佑若無其事的,嘲諷的笑。
到李天佑十三歲時,他終於忍無可忍,一紙詔書將李天佑送到軍營,美其名曰:鍛煉。
皇上的想法是,這種鍛煉,最好把李天佑的小命給鍛煉沒了,卻沒料到,這個百年一遇的天才,不光沒死,反而……
奇遇般的練就了一身好武藝,加上之前學過的兵法,很快融會貫通,戰無不勝。還不知從哪兒弄來把龍牙,更是如虎添翼,軍方更是視他為神。
便正是這種意識形態對軍方的把控,皇上只覺得恐懼更深。
軍權,那是絕對的造`反利器!
當邊關一個個捷報傳來,皇上豈止是睡不安穩,就連吃飯,都開始食不知味,彷彿這個皇位一個眨眼就會被人躲了去。直到——
當李天佑求賜婚,當李胤駿說沈傲雪其實是他的暗部,皇上這才意識到事情或者會有新的轉機。
當然,沈傲雪也真沒讓他們失望,不過三天,一杯毒酒,李天佑死於王妃之手。
然而,他們誰也沒想到,李天佑的死,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一聲沉重的嘆息后,「我輸了。」皇帝說。
李天佑笑,目光從皇上面前的黃綢上瞟過,其含義顯而易見:下詔吧!
「父王——」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來。
皇上朝旁邊看過一眼,那是一個不足5歲的孩童,旁邊是他淚水連連的母妃,視線再擴大一點,他的目光一個個看過這些與自己同床共枕過的女人,以及,自己的孩子。
她們大多數紅著眼睛,有的還在流淚,卻已然沒有一個哭出聲來。
恐懼之後,已是深深的絕望。
唯有旁邊皇后,這個與自己走過太多年的,西涼最高貴的女人,此刻,她的眼中只有平靜。
當日,當她得知太子被抓,她心慌意亂,可如今,當一家人皆為階下囚,國`將`不`國時,她的心意外的平靜了。
她站在皇上身邊,靜靜的,等最後宣判。
目光緩緩收回,皇上重新看著李天佑:「要我下詔可以,你放過他們。這些嬪妃雖都是大臣之女,但每家何止一個女兒,你可以娶其他女子,朝中勢力很快會達到新的平衡,沒有人會為了她們與新帝過不去。至於這些孩子,他們都還小,很快會忘了這件事。」說著,他望過旁邊皇后一眼,伸手牽了皇后的手,「至於皇后,朕怕黃泉寂寞,怕要委屈你了!」
皇后只微微一下,回握了皇上的手。
至於太子李胤駿,他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在所有兒子中,唯李胤駿,是他和皇后所生,也是最為疼愛和器重的一個。
然,便是這個李胤駿,羽翼漸豐的西涼太子,李天佑絕不可能容!
李天佑掃過眼前眾人,原本已然絕望的嬪妃們,眸光中重新煥發出強烈的求生的光。
他笑了下:「皇上是在和本王談條件?」
「你不一直想要名正言順,所以才等到今天才動手?!這張詔書對你而言意義非凡,用這幾個人的命換,也算值得。」皇上開口,擺出的便是談條件的模樣。
「敗者沒有談條件的資格。」李天佑再笑,眸中劃過一絲譏嘲,「本王讓你下詔,那是尊重你,你不會真以為本王就拿不出一張詔書了吧?」
話音剛落,已有人捧著另一道黃綢走了出來。
「李天佑,你偽造聖旨!」站在李天佑和傲雪後面的太子厲聲。
「呵,是不是偽造,讓你父王看過才知道。」李天佑略瞟過太子一眼,絲毫不在意的語氣。
原本站在皇上面前,捧著黃綢的人立即退下,第二個人忙走了過去,展開黃綢,鋪在皇上面前。
只見皇上只瞟過黃綢一眼,立即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很快抬頭目光鎖在李天佑臉上:「你……你……這東西怎麼來的?」
不知不覺,聲音竟有一絲顫抖。他知道李天佑厲害,卻沒想到他厲害至此!
黃綢之上,竟是一份現成的詔書!
那筆跡,竟與自己分毫不差!別說是旁人,就連自己,也分不清真偽!還有詔書上的玉璽印!無論從那個角度看,皆沒一絲破綻!
李天佑笑:「自然是從御書房找到的,皇上早有意將皇位傳給本王,那本王就卻之不恭了!只不過——」他頓了下,「皇上剛才的提議,恐本王無法答應。皇上之子,個個龍鳳,雖目前年齡尚小,但終有一次會長大,本王不想以後麻煩。」
說著,李天佑朝身後侍衛劃過一個手勢,然後摟著傲雪轉身,跨出這道大門。
身後,快速而尖銳的金屬摩擦的聲音傳來,那是拔劍的聲音。
「別往後看。」李天佑柔聲,對身畔的女子。
傲雪點了點頭,然後,她聽見凌亂的腳步,慘烈的叫人,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當她再次回頭時,只見原本冷宮的位置,衝天的火光拔地而起。
*
正要轉身,忽然一抹人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太子!
只見太子匍匐在地,被月色做舊幾分的太子袍鋪陳在地。她看不清他的臉,卻能看見他的身體如篩糠般顫抖。
那般憤怒,與絕望。
她側頭,疑惑的看著身旁的李天佑,既然他奪了帝位,殺了皇帝,就連幾歲的孩童都不放過,為何,單單沒殺太子?!
李天佑不答,只朝手下揮了揮手,示意將人拖下去。
*
西涼的這個夏夜,因得這場殺戮,顯得格外悶熱。然後,一連下了七天的雨。
這七天,從前送往皇宮的奏摺,源源不斷的送入佑王府。
就在第七天早上,一枚封皮為淡綠色的摺子放在一疊奏摺最顯赫的位置,一同送入了王府。
(第二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