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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楊得水的小算盤

  小時候,范小刀調皮搗蛋,不小心燒了一個兄弟的房子,雖然沒有造成傷亡,但是被宋金剛狠狠教訓了一頓,讓他在後山的茅草屋中面壁思過三個月,後來,宋金剛找到他,告訴他,若是一直這樣渾渾噩噩下去,這輩子就毀掉了。

  「男子漢,大丈夫,行之於天下,立之於江湖,當有所為,有所不為。」

  范小刀問,「什麼是當為?」

  宋金剛道:「做對的事。」

  這些年來,這句話一直縈繞在他的心中,深入他的意念深處,所以無論當山寨主,還是當捕快,他一直以這句話作為道德準繩,來約束自己,來規範自己的行為,尤其是當看到當年他在六扇門口立下的那三句話時,更是對宋金剛敬佩的無以復加。

  他嫉惡如仇,卻又不會盲目衝動。

  他玩世不恭,卻又熱愛生活。

  懲惡揚善,匡扶正義,是他一生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可是如今,現實又擺在了他的面前。

  做對的事,那麼,什麼才是對的事?

  如果真如趙行所說,太平道觀的事,最終查到了陛下頭上,那麼他們會如何處置?范小刀道:「我們是捕快,查明真相,是我們的職責,若真如你所說,也也要給天下一個交代,給受害的百姓一個交代。」

  趙行道:「咱們人微言輕,你覺得他們會聽?」

  范小刀道:「會的。我敢保證。」

  看著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趙行反而說不出什麼來,苦笑一聲,「越來越感覺,我上了你的賊船。」

  范小刀嘿嘿一笑,「咱們現在是一條繩的上螞蚱,誰也跑不掉了。人生不平事太多,我們無法做到絕對公平,但遇到不平事,我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哪怕是天大的事。」

  范小刀道:「但求問心無愧。」

  ……

  太子府。

  范、趙二人再次找到太子朱延,把這兩日跟蹤太平道觀的發現,跟他一一彙報。

  朱延聽到這些話,也是被震驚地無以復加,「此事當真?」

  范小刀道:「我們親眼所見!」

  朱延站起身,在書房中踱來踱去。他不是范、趙,他是當今大明朝的儲君,未來大明朝的天子,絕不會跟范、趙二人那般的江湖氣,有更多要考慮的因素,所以沒有輕易表態。

  這個消息,對他來說,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時間來消化。

  許久,朱延才緩緩道:「陛下讓太平道觀的人替他煉丹,但也沒有讓他們做如此傷天害理的事,若他們真有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身為太子,我絕不姑息!」

  這也算是一個表態。

  范小刀道:「如今除了錦衣衛和東廠,也只有殿下能向陛下諫言了。只要陛下首肯,我們便可進入太平道觀搜查!以我們掌握的線索,有八九成把握,能將他們的不法之事,公諸於眾!」

  朱延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這就是身為皇室中人的無奈之處。

  太平道觀是誰欽點的?是陛下!除非陛下主動發話,沒有哪個勢力,會傻到去調查太平道觀。查不出來,那是罔顧君命,欺君犯上之罪,查出來,那是打陛下的臉面,費力不討好。

  大家都那麼忙,誰會吃飽了撐的去找這種不利索?

  所以,就算錦衣衛、東廠有調查權,就算他們知道太平道觀的齷齪勾當,他們也只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范、趙二人不同,他們有衝勁,有闖勁,而且又極富正義感。

  若是運用好了,那必然是兩把插向敵人胸口的鋒利的寶劍。但若一個不當,很容易惹火燒身,弄得自己苦不堪言。

  這種人,行走江湖,那是一代大俠,但若在公門中混,必然會被「體制」二字,吃得皮肉不剩。

  這些年來,能將兩者完美結合的,唯有宋金剛一人。有勇有謀,又懂人情世故,有底線有原則,又會變通行事,饒是如此,也終於因為棲鳳閣案,而落得個悲劇收場。

  朱延道:「這個案子,要查,但不是現在。」

  兩人沉默。

  朱延也只有嘆息。

  不用問為什麼,問就是不懂規矩。

  現在是什麼時期?還有不到十日,就是陛下六十大壽,舉國歡慶。就連朝廷中平日里斗得最凶最恨的幾個派系,此刻也都放下刀戈,在殺人不見血的政`治鬥爭中按下了暫停鍵,悶頭在家中寫祝賀陛下壽誕的奏表,京城官場之中,也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和氣局面。

  這時候去查太平道觀,那不是給陛下上眼藥嗎?

  朱延道:「等時機成熟,會給你們機會的。」

  趙行道:「我們等得起,可是那些無辜的百姓,他們等不起。」

  朱延道:「機會不到,貿然行動,只會害更多的人。」

  ……

  兩人從太子府離開,滿懷心事。

  他們明白,太子的話,說的極對,沒有任何反駁的理由,可是明明知道「惡」就在那裡,他們偏偏又無可奈何,這讓他們覺得十分憋屈。

  回到六扇門,看到兩個捕快,正從楊得水的公署中往外搬東西。

  范小刀問道,「這是要做什麼?」

  一捕快道:「六扇門又要來新總捕頭了!」

  兩人聽到這個消息,微微一愣。一群人正在議論紛紛。

  「可憐的楊大人,奮鬥了大半輩子,也沒能把『代理』二字去掉,到頭來又回到了起點。」

  有些嘲諷、有些幸災樂禍,也有些惋惜。

  「也不知新來的總捕頭是什麼樣子。」

  「管他什麼樣子,該做的事,一件兒也不少。」

  「兩年之內,換了三個總捕頭,京城中怕是沒有比咱們這裡更熱鬧的了吧!」

  「那楊大人怎麼辦?朝廷有什麼安排?」

  「能有什麼安排,繼續干他的二把手唄!」

  「哎,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麼?」

  「可惜了八月十五,我送他二十兩的孝敬。」

  「二十兩算什麼,老子可是送了五十兩!」

  「你說,咱們能不能想辦法,把送他的銀子,給要回來?」

  咳咳!

  不知何時,楊得水早已站在了他們身後,臉色鐵青,目光陰沉的望著眾人。眾人見狀,連忙一驚,今日的楊大人,身上有殺氣啊。

  楊得水道:「不用做事了嗎,在這裡亂嚼舌根子?」

  眾人轟然散去。

  楊得水背著手在六扇門的院子中走來走去,心中的不忿,擺明地寫在他臉上。

  今日一早,他收到刑部來的公文,朝廷又要指派一名總捕頭,前來主持工作。

  自己在六扇門二十多年,盡心儘力,從一個捕快,一步步走到今日,成為代理總捕頭,幾乎將大半生都「奉獻」給了這裡,就是想著有朝一日,能成為名正言順的總捕頭。

  這個想法,過分嗎?

  一點都不過分。

  可是,現實卻無情打臉。

  更讓人受不了的是,這群人,別的本事沒有,傳播八卦的能耐,卻是一流。平時開個會,動不動就沒收到通知,他前腳才收到文書,上茅房出個恭的時間,消息就跟漲了翅膀一樣,在六扇門中流傳開來。

  他越想越氣,悶悶回到副總捕頭的衙署中。

  過了片刻,他終於冷靜下來。

  既然無法名正言順的當總捕頭,那就當個說一不二的副總捕頭!

  六扇門總捕頭的位置,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

  在公門浸淫二十載,各個提司裡面的彎彎繞繞,他早已門清,到時候,陽奉陰違,使幾個絆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更何況,現在六扇門七大提司之中,有五個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

  這就是太子當總捕頭的好處,他不會事必躬親,自己的常務副總捕頭,可以趁機提拔自己的人。只要人都是自己的,那以後在六扇門開展工作,還不是他楊得水說了算?

  想到此,緊皺的眉頭,漸漸地散開。

  當務之急,就是先提前給幾個提司打個預防針。

  他一一約談幾個提司,像提牢司的李北海,來六扇門的時間不比他短,當然不會鳥他,但其他幾個提司,卻都是他提拔起來的。約談的內容,也是簡單明了,無外乎拉關係、擺困難、畫大餅等幾層意思。

  第一層意思,你看咱們同僚一場,這些年來,在六扇門相處得也十分不錯,建立了充分信任,以後,還要繼續擔當,把分內之事做好。第二層意思,咱們都同甘共苦,有官一起當,有錢一起賺,這幾年來,也都賺了不少錢,不過,這只是小目標,以後賺錢的路子,還長了去了。第三層意思,新來的總捕頭,可能沒有六扇門工作經驗,大家一定要互相幫襯,互相擔待。

  一般說到這裡,那些提司們就會表示,楊大人的知遇之恩,沒齒難忘。

  雖然提前慶祝的酒已經喝了好幾場了,這次沒當上總捕頭,確實對您不公平!但是,您在我們心中的分量,可要比總捕頭還重,別的不說,以後在六扇門,一切都聽楊捕頭的,新來的總捕頭,估計連個案子都沒辦過,能算個屁?以後在六扇門,其他的工作先停一停,內鬥才是第一要務,爭取在半年之內,把這個總捕頭給擠兌走了!

  有了這群兄弟們的保證,楊得水有了鬥爭的底氣,心中果然舒坦了許多。

  在六扇門,總捕頭算什麼,還得要聽我楊得水的!

  七大提司之中,也有兩個不受自己控制。

  提牢司李北海,入行不比他晚,資歷也不比他差,可是這個人胸無大志,二十年不想著進步,一心盯著提牢司裡面的三瓜倆棗,格局太小,不足為慮。而且兩人多年來,關係還算過得去,自己對他的那些事兒,也都是睜隻眼閉隻眼,估計不會跟自己作對。

  秋審司的楚連升,是他當年的副手,當年跟他不齊心,被他收拾了一番,後來找上了諸葛賢余的門路,當上了提司,諸葛賢余走後,幾乎成了半透明的存在,幾乎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但咬人的狗不叫,得時刻提防著點。

  想來想去,他心中也有了注意。

  忽然,他意識到,漏掉了兩個人。

  一個趙行、一個范小刀。

  他兩個雖然不是提司,也沒有具體的任職部門,這段時間,也是一直把他們兩個邊緣化,可是朱延在時,已將二人的級別解決了,這兩個人,可要好好利用一番,否則一不小心,被新來的總捕頭拉攏過去,對他也是個麻煩。

  想到此,楊得水將二人一併喊到了公署內。

  范、趙早已聽說,今日楊得水正在一一跟幾個提司大人談話,沒想到,臨到正午,他又把二人喊了過來。

  《騙了康熙》

  兩人也是一頭霧水。

  楊得水親自為二人倒了茶,這讓二人極不適應。楊得水道,「想必,你們兩個已有所耳聞了。」

  范小刀愕然,「什麼有所耳聞?」

  「衙門裡的事。」

  范小刀故作不知,「這兩日,我們一直在都察院巡查,負責京控戶的整頓工作,對衙門裡的事,並不怎麼知情。大人說的是哪件事兒?」

  楊得水道:「實不相瞞,朝廷最近準備向六扇門派一位總捕頭過來主持工作,你二人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趙行道:「該吃吃,該喝喝,該做事做事,沒什麼看法!」

  「小范呢?」

  范小刀道:「該做事做事,該喝喝,該吃吃,也沒什麼看法!」

  楊得水氣得心中直罵娘,這兩個傢伙,就是刺頭兒,像其他幾個提司,遇到這種遞過去的梯子,很自然就順桿兒而上,說什麼能有今天都是楊大人所賜,以後大人有什麼差遣,必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之類的話。

  可他倆根本不跟你來這一套。

  看來還得上點手段,給他二人提個醒。

  楊得水道:「年輕人嘛,做事是必須的,當然也要想著進步。我聽說,最近衙門裡有些閑言碎語,對你們二人十分不友好。」

  「哦。」

  楊得水問,「你們不想知道嗎?」

  范小刀道:「既然是閑言碎語,聽了也沒啥意義,有這個功夫,不如找個地方,睡上一覺,一覺醒來,神清氣爽,什麼閑言碎語,哪裡來,哪裡去,我不在乎!」

  這倆傢伙不按套路出牌,交流起來咋就這麼費勁呢!

  在破案上,他倆確實有兩把刷子,但人情世故上,卻還是不夠老練,看來,還得自己提點兩句,楊得水道,「對對對,閑言碎語,不提也罷。從你們二人一進六扇門,我就十分看好你們,你們從江南回來后,我故意沒給你們安排差事,其實也是為了你們好。」

  「那可要多謝大人了。」

  「太子當政時,就一直誇獎你們,臨走之前,也讓我好生待你們,我尋思著,等我當上總捕頭,把你們二人提拔成助理總捕頭,作為六扇門的左梁右柱,可是,唉,計劃不如變化快啊。新來的總捕頭來了,怕是沒我這麼好說話了。」

  范小刀道:「我們就是兩個紅衣捕頭,職責就是當差辦案。誰來當總捕頭,對我們來說,都是一個樣!」

  這句話,差點沒把楊得水噎死。

  敢情,自己在他們眼中,就是個擺設了?

  可是今日目的是拉攏二人,他也不想鬧得太僵,又循循善誘道:「話雖如此,可是,捕快在外面出生入死,得要有個穩定的大後方做好後援工作,否則,光是衙門裡條條框框的規矩,就能把你們拿捏的死死地,讓你們寸步難行。」

  這句話,倒是實話。

  范小刀初來六扇門時,在這一方面吃了不少暗虧。

  什麼搜查證批不下來,眼睜睜看著嫌犯逃走,做好的筆錄口供,缺少上級部門審批,無法向大理寺移交卷宗,導致開堂之時都沒用上。可是,後來范小刀也釋然了,若什麼事都按規矩、按程序來,怕是一件事都辦不成。

  抓大放小,舉重若輕,才是一個捕快的正確打開方式。

  趙行有些不耐煩,道:「楊大人,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別拐彎抹角了。」

  楊得水心中慍怒,不過依舊壓住火氣,緩緩道:「新來的總捕頭,明日即將上任,以後在衙門裡,免不得以後有什麼磕磕碰碰,我有個請求。」

  「什麼請求。」

  「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希望你們兩個都站在我這邊。」

  趙行哈哈一笑,「我當什麼事兒呢,原來說得是這個啊,就是讓我倆站隊唄!」

  「正是此意。」楊得水直截了當道,「新來總捕頭,肯定跟我尿不到一個壺裡,他一來,六扇門必然又會掀起一場內鬥,如今七大提司,有五個已經站在我這邊,你們是識時務者,知道怎麼選擇。當然,也不是讓你們白白站隊,以後大家有福同享,要銀子有銀子,要官職有官職!」

  范小刀道:「楊大人,在做出選擇前,我有個難題。」

  「什麼難題?」

  范小刀道:「這件事兒困擾了我們許久,是這樣的,最近我們調查一起失蹤案,發現這個案子的源頭,極有可能是來自太平道觀,那裡是皇家私產,我們六扇門沒有管轄權,可是我們卻又有十足的證據,楊大人,您來說,這案子,該不該查?」

  楊得水沉著臉,「太平道觀的事兒,你們也敢管?」

  范小刀道:「沒人敢管,不代表罪惡不存在。我們不要銀子,不要官職,我們要的是公平和正義!」

  「你們這是瘋了嗎?」

  范小刀道:「既然你作出了判斷,我們也作出了選擇。」

  兩人沒有繼續交談下去的必要,轉身退了出來,順便把門帶上。

  楊得水望著緊閉的房門,氣得渾身發抖,這兩個傢伙,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就乾脆把你們毀掉!

  想到此,他隨手撿起桌上的紫砂壺,狠狠向牆上摔了上去!

  砰!

  一聲脆響。

  茶壺沒有碎,卻在牆壁上砸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徑直落入牆中的黑洞之中。

  楊得水滿是好奇,來到牆前,順著洞口望去,只見裡面是一條幽暗無比的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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