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針鋒相對硬碰硬
大江幫豪華訟師團組成。
兩名金牌大狀早已名聲在外,對沒任何名氣的李二多少有些瞧不上,不過,既然東家拍板,自己的銀子一錢不少,也不便多說什麼,但是在研判案情之時,兩人對李二冷言冷語,頗有些不滿之色。
衙門有人好辦事,很快,李二就從衙門口打聽來六扇門對案件的突破口,兩人這才收拾起輕視之心,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論專業能力,或許他們更強,但處理當地關係,還是李二更靠譜一些。
六扇門的套路很清晰。
一是目擊證人,二是兇器,三是不在場證明。
當初的目擊證人,也是前往官府報案的呂二,早已收了大江幫的銀子,改了口供,如今已隱姓埋名,搬出了金陵。至於兇器,的確是段江流的匕首,本來遺落在了現場被官府收繳,可是後來,譚時飛改了口供,並將兇器掉包成一把普通匕首,真的兇器,被漕幫拿走了。最關鍵的是不在場證明,這一點最不用擔心,因為當時段江流確實出現在了秦淮河上喝花酒。
三人研判了多次,模擬對方可能提出的問題,並作了妥善的應答。如今段江流被關押在大牢之中,這也難不住他們,在第二日送飯之時,將紙條藏在魚腹之中,送到了大牢之內。
一切準備妥當,只等開堂。
到了第三日,金陵知府衙門口,聚集了一眾百姓。
如今夏收已完成,城內又沒什麼事,老百姓之中,閑來無聊,如今轟動一時的呂家滅門案重審,都紛紛跑到了衙門口旁聽,充分發揮了人們愛湊熱鬧的本性。
由於受害人呂家早已沒人,六扇門中當年經手此案的捕頭顧大春,作為公訴方,對段江流提出公訴。
謝愚來到大堂,一升堂,看到衙門口百姓人山人海,比平日里廟會都熱鬧,也不由吃了一驚。不過,卷宗、答辯狀等內容早已被他小舅子提前送到了府上。段鴻飛也是下了血本,直接拿了五萬兩銀票,讓李二打點關係。
李二也不負眾望,知府謝愚一萬兩,師爺一千兩、仵作五百兩,快班衙役、各房的主事、甚至連門房也都打點,花了五百兩,剩下不到三萬兩,全部落入了自己腰包。
時辰到。
升堂!
快班衙役威武聲中,知府大人坐堂,例行程序走完,李樵與兩名捕快,將段江流押了上來。在牢中關了三日,段江流沒法在外面花天酒地,氣色倒是好了不少。
六扇門這邊,范小刀、趙行、羅成等人,陪顧大春一起來到堂前。
師爺道:「三年前,八月初三,金陵城呂家一家門滿門十三口被滅門,轟動一時,當時案件告破,嫌犯牛力已認罪伏法,但近日六扇門發現了新的證據,找到疑犯大江幫段江流,按照大明律法,今日對此案重審,公訴方六扇門捕快顧大春,應訴方為訟師方堂竟、宋人傑,如無異議,開堂!」
李二雖也在狀師團隊,但更多是幕後工作,並沒有出現在應訴訟師之中。
方堂竟道:「我們有異議!」
眾人一聽,頓時來了興趣,這案子還開始審,唇槍舌劍就已開始。
謝愚道:「講。」
方堂竟上前一步,沖謝愚躬身行禮,道:「公訴人顧大春,與呂家慘案中的呂小姐有婚約,呂家慘案之後,顧大春認定兇手是段江流,多次有過激行為,後來被查出有精神疾病,又敲詐勒索成性,被開除公職,有段時間還曾落草為寇,我們不明白六扇門為何還會把這種有精神疾病、有污點的人重新納入六扇門,這是他們的內部問題,他是呂家慘案的利益相關方,作為此案的公訴人,並不合適,所以我們懇請更換公訴人!」
謝愚沉吟道:「有道理。」
顧大春聞言,整個人的肺快要氣炸了。
為了這個案子,他失去了公職,失去了未婚妻,蟄伏三年,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卻被人提出質疑。他大聲道:「我與呂家小姐有婚約,確實屬實,但身為一個執法人員,案件的經辦人員,對此案有絕對的了解……」
未等說完,宋人傑抓住他的口誤,當即反駁:「世間沒有絕對之事,你說話如此不縝密,而且已提前認定我們的委託人就是兇手,恐怕很容易帶上主觀情緒。」
謝愚又道:「有道理。趙行,你怎麼說?」
還未等審訊,雙方的較量已經開始了。
六扇門眾人商議了一番,趙行道:「鑒於對方質疑,我們臨時決定,副總捕頭范小刀作為此案公訴人,捕頭顧大春轉為此案的證人。」
這也是無奈之舉。
三日來,范小刀一直與顧大春研判案情,既然顧大春無法上陣,只好由范小刀補上。范小刀雖也對案情有了了解,但並不是當時的主辦人,對此的了解,遠遠不如顧大春。
第一回合,六扇門落了下風。
方堂竟露出了勝利的笑容,小摺扇一打,露出了四個字:「戰無不勝。」
宋人傑見狀,也打開了摺扇,頭搖手不搖,摺扇之上,也寫著四個字:「婦科聖手!」
方堂竟連續咳嗽兩聲,發出提醒,宋人傑這才微微一笑,換了一把摺扇,換了五個字:「天下第一大狀」。
眾人見狀,轟然大笑。
「沒想到,這天下第一大狀師,還是斜杠青年!」
范小刀來到了堂前。
師爺一聲「開堂」,由公訴人做重審申訴。
范小刀道:「三年前,八月初三,金陵城內發生了一場慘絕人寰的案件,金陵城最大的油商呂方一家,在月黑風高夜,滿門十一口,被人無情屠戮,府中鮮血遍地,無人生還,兇手如此窮凶極惡,竟然做出這等惡行,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我們六扇門接到報案后,多方調查走訪,查到了這個案件的嫌犯,是多日之前,曾於鬧市之中,強姦呂家小姐的段江流,正當六扇門即將破案之時,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了案件的調查。三日後,一個外省的流浪漢,姓牛名力,前來投案,說是此案的兇手。這位牛力,身高五尺三,體重不過百斤,跛腳,本是乞討為生,卻能以一人之力,在一炷香功夫內,殺死呂家滿門十三口,其中還有三人是呂家聘請的護院。你們相信嘛?」
眾人紛紛道:「不信!」
相比於簡單的破案,人們更相信陰謀論。
「一定有更多的陰謀!」
「肯定又官商勾結!」
很快,百姓的情緒就被調動,紛紛要求嚴查,一定要將案件查個水落石出。
方堂竟道:「抗議!公訴人無憑無據,捏造事實,憑空猜測,引導輿論!」
謝愚道:「抗議有效。范小刀,就事說事,以案論案,不要作無妄的推理。」
范小刀尷尬一笑,「抱歉,昨天看了一本道德與法治,不小心入戲太深。」他來到大堂正中,道:「知府大人,段江流當街凌辱呂家小姐,人神公憤,如此證據確鑿的一個官司,本來段江流應遭受囹圄之刑,可是就在案子開審前一日,呂家滿門被殺,稍微有常理之人,都知道其中必然有蹊蹺,難道只是一種巧合嗎?」
宋人傑心中冷笑,道:「反對。大人,如果公訴人有足夠證據證明我們的委託人涉嫌捲入案子,請提出直接證據,而不應該針對已發生的事情,做所謂的妄加猜測。」
謝愚點點頭,正要開口,范小刀卻喊道:「反對你的反對!我們是在分析這個案子的殺人動機,牛力,這個所謂的兇手,他是剛從大牢內刑滿釋放的流浪漢,這幾日我們翻閱卷宗,牛力不過是個流浪漢,之所以入獄,是因為當街隨地小便,被抓了號舍,本來是罰點錢,關押幾日了事,誰料搖身一變,卻又成了江洋大盜,我詢問當時此案的經手人,才得知當初譚時飛開設了替牢的業務,這牛力收了一百兩銀子,替人做了一年牢,就這麼一個人,剛刑滿釋放,一身傷病、手無縛雞之力,加之又是殘疾,又怎麼可能打得過呂家護衛?」
他從卷宗中取出了兩份口供,「這兩份口供,都是牛力所做,一個是投案當日所作,一個是開堂審理前所作,兩份口供對比,有多處矛盾!」范小刀分別對比了兩份口供,其中殺人經過、殺人兇器,還有受害人的數目、行兇地點,前後兩次口供都不相同,「試問,一個窮凶極惡的罪犯,在犯下罪名之後,不肯逃走,三日之後又主動投案,口供前後不一,究竟為何?」
「案發之後,呂家一個倖存的家丁呂二,前來報案,一口咬定,行兇之人,正是大江幫的段江流,而且對罪犯的描述,也與段江流吻合,可是三日後,也就是牛力認罪之後,忽然改了口供,牛力與段江流,相貌差距甚大,一個剛躲過一劫、親眼見過真兇之人,又怎麼能夠認錯?」范小刀提高了嗓門,大聲分析道:「所以,我們認為,呂家小姐受凌,此案若是開堂,段江流必會遭受牢獄之災,所以為了避免禍事,八月初三夜,段江流潛入呂家,殺死了呂家滿門,他身為大江幫少主,又是江湖高手,有動機、有能力犯下這個案子!」
謝愚道:「所以,案發之後,親眼見到現場的家丁呂二,是關鍵證人,那麼本官問你,那呂二現在何處,可否能出堂作證?」
范小刀搖了搖頭,「案結之後,據說呂二去揚州做生意了,我們派人去查,至今沒有查到他的下落。他本是家丁,又沒什麼資產,忽然就得了一大筆錢,我們懷疑呂二受到段家收買,改了口供。」
「反對公訴人做出沒有證據的假設。」
范小刀道:「我們只是依據事實,做出合理的假設。」
謝愚道:「反對有效。」
方堂竟道:「案發當夜,有多名目擊證人證明,我們的委託人,在小秦淮喝酒,一直宿醉到次日清晨,根本沒有出現在呂家!這是最直接且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范小刀道:「大人,我想對嫌疑人段江流問幾個問題。」
謝愚看了方堂竟一眼,點了點頭,「可以。」
范小刀來到段江流身前,道:「段江流,你來說一下,三年前的八月初三晚上,你做了什麼事?」
段江流瞥了范小刀一眼,緩緩道:「整個晚上,我都在家中看書。到了子時,我覺得無聊,於是到了小秦淮喝花酒,一直到次日清晨。」
「那你知不知道,第二日,也就是八月初四,你要開堂受審?」
「知道。」
「那還有心情去小秦淮宿醉?」
段江流道:「那是我的事!」
范小刀又道,「看的什麼書?」
「《肉蒲團》。」
「那本書是誰寫的?」
「李漁。」
「哪一段?」
「未央生與賽崑崙狼狽為奸,勾搭權老實的老婆艷芳,行雲雨之事,裡面花樣繁多,我想試試,正是看到這一段,我心頭性起,臨時起意,才去小秦淮喝酒狎妓,不可以嗎?」
范小刀呵呵一笑,「三年前的事,記得到是挺清楚。」
「我天生記性好。」
范小刀就等他這句話,於是追問,「那你最近看書是什麼時候?」
「三日前。」
「什麼名字?」
「《大俠蕭金衍》。」
「誰寫的?」 「不記得了。」
「主角是誰?」
「當然是蕭金衍了。」
范小刀又問,「那蕭金衍與秦三觀一戰,到底誰贏了?」
段江流絞盡腦汁,考慮一番,「不記得了。」
范小刀冷笑道:「三年前看的書,你記得清清楚楚,三天前看的書,你卻忘的一乾二淨,剛才你不是說你記性很好嘛?」
「不,是那本書寫得太爛了!」
「反對!反對公訴人對我委託人問一些與此案無關的問題。」
「反對有效。」
范小刀接著又道,「那換個問題,你是幾時看完肉蒲團,又是幾時出門,到了小秦淮?」
段江流當即回答道:「出門時,是亥時三刻,到小秦淮時,子時初,當天晚上在小秦淮留宿。」
聽到這段話,方堂竟、宋人傑面露猶豫之色,這個問題,我們已經提前提醒過了,若是差人問起來,就說不記得了,怎得段江流臨時改口了?雖然,三年前的卷宗上的口供,他也是這番說辭,可是時隔三年,尋常人都不會記得這種細節。
「步行還是騎馬?」
「步行。」
范小刀又道:「你怎知道到小秦淮時是子時?」
段江流想了想,道:「當夜,我去小秦淮時,在狀元橋頭,遇到了更夫,那更夫聲音呱噪,我便將他打了一頓,所以記得特別清楚。」
范小刀點了點頭,「我的話問完了。」
方堂竟道:「我們懇請傳喚另外一名證人,也就是狀元橋的更夫,可以證明我們的委託人,在案發之時,不在現場!」
謝愚道:「准了。」
不多時,一名更夫走上前,也不敢抬頭,跪下便磕頭,「草民劉五,是朱雀坊的更夫,參見青天大老爺!」
在研判卷宗時,曾經提到了這名更夫,為段江流提供了不在場證明,范小刀對此早有準備,不過,目前還需靜觀其變。
方堂竟指著段江流,問道:「劉五,你可認識眼前此人?」
劉五看到段江流,目光露出怨恨之色,道:「化成灰我也認識!」他伸出手指,只見右手中指扭曲變形,道:「三年前,八月初三,我在狀元橋一帶打更,就是他嫌我太吵,我不過罵了他一句,他便暴怒,打了我一頓,將我手指掰斷!」
「可記得具體時辰?」
「子時一刻!」
方堂竟道:「大人,呂家滅門一案,發生在子時二刻,而段江流在這個時辰,正在小秦淮喝酒,有更夫,還有小秦淮的老鴇、姑娘作證,除非他會分身術,否則我們當事人不可能在這裡殺人!我問完了!」
眾人一聽,案子越來越有意思了。
一方咬定段江流是滅門案的真兇,另一方則咬定嫌犯在狎妓。
雙方說得都有理有據。
圍觀的百姓,也都個個狄仁傑附體,在門外議論起來。
「依我看,六扇門提出來的都是一些猜測,而那更夫和小秦淮的人,都證明了案發之時,疑犯不在現場,這一波,我站段江流。」
「胡扯。在金陵,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錢到位了,做個偽證,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你怎麼這麼門清,莫非你干過?」
大堂內。
范小刀走了出來,他沖顧大春招了招手,顧大春從懷中取出一張地圖,正是金陵城圖,舉了起來,范小刀指著地圖道:「段江流說過,他從家中步行出發,直接去了小秦淮,這是金陵城圖,諸位請看,段江流從段家去小秦淮,最近的路線,大約為五里,一刻鐘時間,除非施展輕功,根本到不了小秦淮。我想,段江流去狎妓,應該不會用輕功過去的吧?」
段江流聞言,大聲道,「我欲`火中燒,施展輕功,又有何妨?」
范小刀又道,「我們查過當夜的城防,鼓樓、大相國寺那夜戒嚴,禁止通行,從玄武坊到朱雀坊的狀元橋,要從夫子廟那邊繞路,至少要多走十里。」他取過一支筆,在地圖上標記當夜段江流出現的路線圖,「既然是欲`火中燒,著急去小秦淮,為何又中途去了朱雀坊,經過狀元橋,繞了一個大圈?就算江湖上的頂尖高手,也無法在一刻鐘內,從段家繞夫子廟去狀元橋,然後回到朱雀坊的小秦淮,所以我們認為,段江流的陳述,是在撒謊!」
圍觀眾人,紛紛點頭。
范小刀說的對,狀元橋和小秦淮,完全在相反的方向上,段江流去小秦淮,為何捨近求遠,饒了一個大圈?
有人喊道,「如果更夫所說屬實,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段江流根本不是從家裡出發。如果是從呂家出發,要去小秦淮,剛好要經過狀元橋!」
「對啊!」
「破案了!」
范小刀回頭看了一眼那人,「這位兄台怎麼稱呼,你很有當捕快的潛質!」
那人洋洋自得,拱了拱手,「在下夏名洛克,字柯南!江戶川人氏!」
范小刀拱手回禮,又來到段江流身前,聲色俱厲問:「段江流,我來問你,當夜呂家滅門一案,是不是你做的?」
段江流果斷回答:「不是!」
方堂竟道:「時間過去那麼久,我們當事人對時間記憶出現偏差,並不稀奇。可案發是在子時二刻,這一點是無可否認的事實,而這段時間,段江流一直在小秦淮,所以這種指證,並不成立!」
范小刀早已料到,「好,接下來的一件事,我們便是要證明,呂家滅門慘案的發生時間,並非子時二刻,而是亥時二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