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92章 逐漸浮出水面的真相
兩人來到李知禮換的街頭時,已是深夜。
長街上空空蕩蕩,一片靜寂。
整個京城的夜晚,百姓都沉睡入夢,他們並不知道,就在一個時辰前,有人想要縱火燒毀神機營,也不知道朝廷現在派出了無數人馬,在搜查這件事的幕後黑手。
兩人失去了線索。
「怎麼辦?」
趙行道:「如果你是李知禮,計劃敗露之後,會去哪裡?」
范小刀道:「我會想辦法出城,可如今城內戒嚴,官兵四處抓捕,安全之策,就是找個沒人知道的宅子、密室或者枯井,躲上個三五日,待風聲一過,再想辦法出逃。」
趙行分析道:「這是尋常人的想法,可我們的對手,並非常人。」
「他們有沒有可能藏入北周使館?」
趙行道:「如今使館內外到處都是錦衣衛的眼線,別說是人,就是進去一隻蒼蠅,都得脫了褲子驗明公母,何況那麼大一活人?」
「那鬼樓呢?」
趙行道:「鬼樓是江湖人所在,裡面的人雖然桀驁不馴,但他們最不願意的就是跟朝廷對著干,他們存在,是因為朝廷允許他們存在,而他們也知道朝廷的底線,一旦收留李知行這種人,那鬼樓距覆滅也不遠了。」
「如此說來,他們能藏身的地方並不多了。」
范小刀復盤今日發生的這些事,那些桐油之說,歸根結底,都是李知禮的一面之詞,今年裕泰油坊進了一萬多斤油,可是油坊之內只有五六千斤,也就是說,還有將近一萬斤油的下落不明,被李知行轉移出去,以李知行的心計,絕不會只是用來對付神機營,更不用鬧出這麼大陣仗,將六扇門、五城兵馬司耍得團團亂轉。
「如果說,火燒神機營,只是一個幌子呢?」
趙行臉色驟變,無論是李知行,還是火燒神機營的那些人,除了兩個白衣劍卿,其餘人在他們眼中都是烏合之眾,而北周的諜報網掌握在李知行手中,潛伏在京城的那些北周人,決計不會這麼水,也就是說,今夜的行動,北周的那些諜子,絕大部分主力,依舊沒有暴露。
「你是說,他們另有所謀?」
范小刀道:「這是我最擔心的事。」
一枝花破譯了密文,雖然不知道具體內容,但從他幸災樂禍的神情,估計李知行要對付之人,也是與他有恩怨之人。范小刀第一時間想到了薛應雄,當年是錦衣衛主導了李家的案子。
「也許,桐油也是一個幌子呢?」
趙行想了想,京城縱火,只能製造混亂,或者破壞,而要殺人,只是桐油怕是不夠,得需要足夠的人手。這時,一陣夜風吹過,忽然他聞到了淡淡的迭迭香的味道。
看來,范小刀在他身上下迭迭香時,有一部分落在了他的身上,先前路過這裡時,由於李知行衣服上味道過於濃厚,他無意間忽略了這股味道,范小刀正要說話,趙行阻止了他,他皺了皺鼻子,指了指另外一個方向,「這邊!」
斷了的線索,又重新續上,范小刀驚奇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直覺!」
兩人循著那一股極淡的味道追了過去,約莫出去三四里,范小刀道:「這不是通往裕泰油坊的路嗎?」
如今兩個衙門的官差滿城搜索他們,而起初查封看守的裕泰油坊,卻沒有安排兵力部署,果然,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有了這個提示,趙行追蹤的速度快了許多,很快,兩人來到油坊。
淡淡的味道,正是李知禮身上的迭迭香。
院內隱約傳來說話聲,兩人心生警惕,緩緩握刀在手,準備翻牆而入,就在這時,門忽然打開,一名白衣劍卿從裡面走出,望著二人,「我們主人請二位進去。」
兩人互視一眼,這李知行是什麼人,怎麼知道他們會找上門來?
如今向六扇門通風報信,怕是來不及,兩人很快決定,先去見上一面,若真翻臉,大不了打出去,或弄出點動靜,將丁一他們引到這邊。
「有勞了!」
兩人跟著白衣劍卿來到院內,院中滿是桐油的味道。來到一處房間,推門而入,房間內除了李知禮外,還有一名中年男子,滿頭銀髮,頭戴面具,正坐在座位上,泡著功夫茶。
他泡得極有耐心,用熱水沖洗了兩遍茶具,將泡好的茶湯倒入茶碗,向前一推,淡淡道:「你們二人能找到這裡,算是有資格能當我對手,坐下喝杯熱茶。」
語氣十分冷漠,帶著一副不容質疑的口吻。
李知禮道:「三哥,這兩人壞我們好事,今日送上門來,你還跟他們客氣什麼?」
李知行用一種輕蔑的語氣道:「你自己做事欠妥,考慮不周,遇到高明的對手,輸了也是應該,今日之事,算是你的一個教訓。」
李知禮雖有不滿,卻也閉口不語,但目光中極不友善。
范小刀道:「我們好歹也是你救命恩人,『藍公子』今日所為,我們似乎還沒跟你算賬呢。」
李知禮惡狠狠望了他們一眼,「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李知行道:「不得無禮!」又對兩人道,「請坐。」
兩人雖然奇怪,卻也坐下來,想聽他葫蘆里到底賣得什麼葯,李知行見二人並不去動茶杯,笑問道:「莫非,你們覺得我會在茶中下毒?」
范小刀搖了搖頭,「我只是在想,閣下帶著面具,吃飯喝茶時,怎麼送入嘴裡?」
李知行哈哈大笑,「尋常人見到我這副模樣,都嚇得說不出話來,想不到你的思路如此清奇,反正左右還有些時間,既然來到這裡,何不坐下,飲杯香茗,聽我細細道來?」
范小刀接過品茶的小杯,一飲而盡。
李知行身為主人,又從分茶器中倒了一杯,道:「這件事要從二十……」
才一開口,范小刀又一口將茶喝完,直接將茶杯放在他身前,很明顯的要跟他討茶,李知行只得又倒了一杯,每次倒滿,范小刀都直接把茶飲完,一連喝了七八杯,李知行忙著倒茶,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范小刀摸了摸肚子,打了個膈,道:「好茶,茶已喝完,塔木兒李,不,應該是李知行,金陵李家的三公子,你若還有什麼後手,儘管使出來,沒有的話,就跟我們走一趟吧。」
李知行道:「難道你不想聽聽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范小刀道:「對不起,沒興趣,我們只負責抓人,至於其中的故事,你去跟那些當官的去說吧。」
此話一出,房內幾名白衣劍卿瞬間綳起神情,拔劍出鞘,只要主人一聲令下,他們就將這兩人撲殺。李知行不溫不火,擺了擺手,制止眾人,對范小刀道:「若是此事,與你有關呢?」
「與我有關?那也沒興趣。」
李知行一愣,旋即道:「不愧是宋大哥教出來的弟子,說話行事風格,跟他當年如出一轍。」
這次輪到范小刀驚訝了,「你認識我義父?」
「豈止是認識,當年我與他是莫逆之交。他是六扇門總捕頭,我是新科翰林,年紀相若,志氣相投,當年一有機會,就把酒言歡,暢談天下大事,議論朝政綱常,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只是後來,我家中罹難,宋大哥也因別的事受到牽連,含冤離開京師,隱姓埋名,現在想來,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唉!」
范小刀心中驚奇,原來宋金剛與他還有如此深厚的淵源,不過這些年來,從未聽他提及過。不過,身在公門內,他也不去聽他啰嗦,道:「就算你們當年有交情,但這些年你所作所為,令北疆生靈塗炭,所作罪惡,罄竹難書,如今有暗殺北周副使,令兩國談判受阻,這些罪名,足以讓你牢底坐穿。」
李知行哈哈笑道:「這個院子里有九名白衣劍卿,算上你們殺的那人,一共十人,這些年來,他們追隨我在北周,食同鍋,寢同床,情同手足,只要我一聲令下,他們恨不得要生啖你二人。」
不用他說,范小刀一進屋看到那兩名白衣劍卿就表現出憤怒仇恨的表情,只是沒有李知行命令,他們也沒有輕舉妄動。范小刀問:「你為何要殺蕭義律?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對你算是有知遇之恩。」
李知行冷冷道:「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你莫非也認為北周那邊也是鐵板一塊?他也不過是權力鬥爭下的一枚棋子。」
北周皇室和貴族之間矛盾,由來已久,范小刀也有耳聞,不過他對這些並沒有興趣,所以也沒有深究。
李知行道:「我在北周隱忍二十年,用盡計謀,都無法動得姓朱的根基,但滅族之仇,不得不報,兩年前,我得了一種怪病,活不了幾年了,有生之年,這個仇若報不了,將來回九泉之下,無法面對列祖列宗。蕭義律本可以不死,怪只怪他太貪心了。」
想起在招商錢莊,其中有些錢是蕭義律去取的,聯想到他看到的那些卷宗,范小刀猜到了一些端倪,「江南藍家的生意,每年與北周交易將近百萬兩,若沒有猜錯,應該與你有關吧?」
「不錯。他是北周談判的貿易代表,本來想要發財,無可厚非,我們也想借他的身份,搞一批桶油,誰料交易那日,他卻看穿了知禮的身份,並以此威脅索要錢財,那我們只好送他去跟閻王爺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