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七章 饕餮盛宴(三)
傷員作為一個的特殊人群,一個人肯定照顧不過來,且此處戰場不存在輕傷一說。輕傷等於沒有傷,啃掉半個脖子都還在戰鬥,可想此時躺在城牆上的人究竟身負多重的傷勢。一個傷員,常常需要兩位醫務人員。因此,醫務大軍很快出現人手不齊的情況。
“快點!這邊需要針線!”
看著躺在地上直抽搐的蒼老修行者,那隻斷臂令女醫師麵露焦急。她沒想到這場戰爭的傷員會如此之多,更沒想到鮮血的味道會彌漫的這麽快,直從前方至此,源源不斷。
“大爺,忍著點!”
女醫師說罷了,來不及用麻藥,也沒有那麽多儲備。因此,在老者滿是疑惑,好奇她為何叫自己大爺時,已咬牙發出一聲悶哼。他的斷臂被簡陋的布條綁住,傷痕被針線縫合,那股疼痛,令他滿頭冷汗,直流不停。
“這邊!”
身邊有人喊叫,渴求著人手。一人將老者安置好,女醫師匆忙道:
“大爺,好生休息!”
老練的女醫師起身,額頭也滿是汗珠。她這麽單膝一跪,便是一刻鍾,乃至她抬頭時,腰肢已有些痛。但她知道,這並不算什麽,因為她待在足夠安全的地方,並未像戰士們那樣拋頭顱灑熱血,所以就算小腿有些麻,也扶著城牆,一瘸一拐的快速走去。
腳下一軟,女醫師倒在地上,很快又被身邊人扶起。現在所有人都說忙,針刺穿虎口,她卻連說無妨,腿腳已無麻意,緊接望一眼北方。
聞著空中的血味,女醫師滿是愕然。戰爭開始不過一刻鍾,她便救治傷員一刻鍾。當前,已有一萬人躺於長城上,等著恢複些力氣,再戰沙場,將那些惡毒的魔物斬殺,令它們消失於世。
躺姿各異的修行者們經曆了一次死亡,在魔氣的黑暗中掙紮出來,此時大多眯著眼,沒有完全暈闕,可陽光實在太過刺眼,令他們如入光怪陸離的世界,很快沒了意識,不知自己牽掛之人,是否還能再見自己。
就這樣毫無遮掩的躺在長城上的確有些不雅,有的甚至衣不裹體,好心的女醫師將自己的外衣脫下,為其蓋上,轉身又離開。當前戰場上,能活著已是不錯,不能再得寸進尺,有其他不著實際的妄想。
因此,醫師們忙的團團轉,雙手都是同胞的鮮血。他們與自己作戰,與死神爭奪生靈。而這些傷員,有的等待起再一次睜眼,有的卻再也睜不開。女醫師跪坐在一位傷員邊,一邊安慰他一邊為其止血。可鮮血染紅觸地的長褲,極為滾燙,但這年輕的戰士,再也沒有發出任何動靜,死一般沉寂。
女醫師之前被戰士抓破手腕,也流出幾點血,可她眼中的淚,並未為自己而流,而是看著一位這麽年輕,甚至和自己弟弟差不多年齡的修行者在自己身前離世,有些心疼。他的父母,該是何等的悲傷?
“老天爺,你開開眼吧!”
女醫師哭泣之餘,祈禱並沒有用,傷員隻會更多。
戰場上四處都是喊叫,有的為自己壯膽,有的見證自己的親友死去,欲報仇卻心有餘而力不足。還有一些死裏逃生,來不及慶幸,便必須麵對眼前的魔道生物。誰都不敢偷奸耍滑,被救回的都是重傷人員,所以就算隻是為了活下去,他們都得拚命將眼前的魔道生物碾碎。
這些家夥等待多時,這場饕餮盛宴他們必須吃飽,因此將極香的修行者吞食,不忘喝上幾口鮮血,以此避免被噎住。
“這邊!”
長城上到處都是喊叫,一位同行的老醫師拉過在地上哽咽的女醫師,冷著臉勸道:
“薈月,別把時間浪費在悲情上!”
女醫師用滿是鮮血的手抹掉淚,所幸夏旭不在北境,可她又隱約覺得,他們早晚會過來。其實東部的情況不比北境好多少,夏旭即便元氣耗盡,也一邊吸收著大地中的土行元氣,以此抵擋不斷衝撞生命之牆的洪水大浪。
大浪揚起,足有天高,其下的修行者竭盡全力,直至力竭。夏驚鴻身為火行修行者,在此處用處不大,便留著力氣抱住夏旭,從石柱上逃向千米外的生命之牆。身後白鯊張開大嘴,試圖將父子倆吞下,夏驚鴻隻是瞥過一眼,暗自咬牙,做好殊死一搏的準備。
轟——
獅王掠來,身上的火焰隨慣性甩出,狠狠砸在白鯊身上,令其偏向一邊。夏驚鴻抱著夏旭落地,獅王卻落向存在於陸地的深海。它的爪子在石柱邊緣不斷抓過,可隻留下無數道裂痕,身形依舊墜落。
若墜落,便是生命之火熄滅,夏驚鴻也將遭遇極為沉重的打擊。可它的雙爪始終沒有人手那麽靈活,碩大的身體當即朝極深的海水而去,但未濺起半點水花,便被一道打開的靈契空間納入進去。
虛驚一場的夏驚鴻帶著夏旭一路回生命之牆,在石柱間躍過。雖說他們是逆行,可夏旭作為土行曲輪境界的修行者,之前的做法可圈可點。因此,一位修行者助他們快速回去後,重新將目光投在身前,這是一場人與大浪的搏鬥。東海的修行者雖說比較少,隻有百十位,但他們此時皆站在石柱樹木上,朗聲喝道:
“人必勝天!”
吼聲下,夏驚鴻放下夏旭,看向極遠的東方。
大浪總會停息,他們要比的,便是一番這樣的拉鋸戰。可他們隻用減小浪中的力量即可,令大水不至於衝垮生命之牆後的斟鄩。這是一個艱巨的任務,因此,他很快回到戰場,不能拖遝。
夏旭躺在千丈高的牆上,看著東部的陽光,顫顫巍巍的舉起手,為自己塞了幾顆靈藥所成的藥丸,一心隻想再回戰場。
藥丸咬碎,元氣回蕩在體內,夏旭逐漸恢複起力氣,不再像之前那麽艱難。他側過身,將一顆落在地上的藥丸銜進嘴裏,等著時間一秒秒過去。
東海就這般艱難,南北兩處,將是怎樣的場景?夏旭難以想象,當前也無處可知。其實南海尚好,但北境的戰爭,實在太過激烈,和人間地獄無異。
世人皆說邪不壓正,還說陰暗再多,也不及光明多,因為黑暗生於光明,又永不能將其吞沒。但在饕餮的盛宴中,邪已壓正,令其死死按在地上,吸食其生靈,且飲其鮮血。
嗡——
符陣嗡動時,孫仲磊雙手持千萬紋符陣,不斷以最為純正的元氣轟擊魔道生物,令他們於嘶叫聲中散為一片黑霧。當雙手中的符陣攻擊過數萬次,滅殺過魔道生物,又炸下過魔氣所成的光團,孫仲磊手掌一攤,符陣當即消散。不過他並未停息,除了清尋子,他乃世上最強的符師,此時正是應敵之際,自然得拿出所有的本事。
開戰前,孫仲磊曾在這片蒼穹布置一道億紋符陣。現在魔道生物已深入,雖說戰爭離結束還早,可是該挫挫他們的銳氣,且毫不保留的展現出自己的實力。
元氣割斷長袍,孫仲磊站在一個大軍極前的位置,身處敵穴深處。但他並未畏懼,隻是雙手結印,令天地元氣在自己身體四周圍繞,變成點點熒光。它們不斷匯聚,不斷被其所用,引起魔道生物注意,且大肆纏繞而來,似風暴般將其包圍,沒有產生半點將其放過的念頭。
這些魔氣難以傷到孫仲磊,但黑暗之中的一頭大魔於車中睜眼。頓時,四周魔氣不斷膨脹,朝四周迸濺,令空間被衝破,撕開道道疤痕。這等動靜令小魔跪拜,它們一一匍匐在地,見破舊似冥車的馬車中衝出一道身影。
黑影中伸出一對鷹爪,捏向孫仲磊,引得天地動蕩,空間顫抖的厲害。
“身為符師,就乖乖待在大部隊後麵,別老是想著往前衝!”
這倒不是魔道生物說的話,而是出自一位女子口中。她身形在空間中穿梭,速度極快,似東海能躲開雨滴的海燕。她從遠處而來,眨眼擋在孫仲磊身前,手中雙劍交叉,擋住那足可捏爆蒼穹的魔爪。
大魔被攔,震臂釋放出更多魔氣。它們似狡猾的妖焰,從各處朝女子撲去。這些毒蛇般的陰邪之物,垂涎於她的身體,試圖將其血液生靈吸食幹淨,不留半點。但女子柳眉鳳眼,不為所動。隻是微微回頭,沒好氣的責怪道:
“我還沒折磨夠你,可別死在此處!”
呈龍卷狀的魔氣被純正元氣破開,其中,孫仲磊露出一張極為英俊的麵孔,冷靜而睿智。他朝女子點頭,示意清楚,而後,聚集著最後的元氣,催動頭頂那億紋符陣。
女子有著颯爽神色的俏臉當即一笑,有極為灑脫之意。作為學院靠近山頂最近的十三人之一,她也是孫仲磊的妻子。學院諸多強者中,唯孫仲磊和她結成夫妻,雖說成親時隻有三杯兩盞淡酒,房中隻是紅燭蓋頭,但他們依舊恩愛低調,如此過了近百年。
孫仲磊因為掌握交通符陣的原因,經常露麵於諸多學子前,女子卻深居淺出,除了和孫仲磊見麵多,常年隻與副院長論劍。
十三人中,在大師姐沒有突破桎梏時,唯她和副院長的交流最多。後者作為大荒第一劍士,有興趣為學院培養一位出色的劍士,現在他的目的已達到。這姓孫名涵月的女子脾氣火爆,但當前終於不再欺負孫仲磊,而是將自己久久難以突破的氣焰釋放在眼前的魔道生物身上。
“吾乃雪鷹老人,不知閣下……”
“管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