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早已下定跟隨的心
“身為學院教員,我始終都在幫我的學子逃出深淵,可你們隻想殺他。是我的失職,還是你們太過冒進,以至於亂了分寸,露出狐狸尾巴?身為前輩,你不分青紅皂白的出手,口裏嘴中隻有殺,你要除魔道,可你的樣子便是最大的魔,是心魔!是有鬼!”
“你究竟在隱藏什麽?擎宗又在隱瞞什麽?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宗門?你這種沒有明辨是非能力的人,隻會倚老賣老,又究竟為何能坐上副宗主的寶座?身為前輩,你無德無能,隻為一己私利,甚至可以隻為一時之快,或被仇恨蒙蔽雙眼,便要殺夏蕭。”
“你們未到時,夏蕭尚且有自己的神智,可被逼得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你們自己是正道,那為何殺其體內靈獸?你先前下手時本可以停下,為何故意慢一個動作?你當時的目標,本就不在夏蕭身上,而在將其身邊人殺掉,以此激怒他!”
笛木利盯著國字臉的男人,令事情發酵到一個他們無法反駁的程度。可笛木利還沒有結束,直言罵道:
“我尊你為長輩,你卻忘了自己幾斤幾兩,莫不要一切皆是巧合,你們前來,分明就是針對夏蕭!我可否大膽猜測,你們這些家夥,和那寂靜世界中的魔沒什麽兩樣,心懷鬼胎,不知要做什麽。可我告訴你,夏蕭就算死,也會死在我學院人手中!我們就算教出的是孽障,也不由你們動手!你們這些聒噪老狗,牲畜不如的家夥,沒權力動其一根指頭!”
“你是否有些太自大?你口中的靈獸,早已隨夏蕭有了魔影。”
鋒利的劍氣猛地升起,可被笛木利自身的力量及手中這把特殊的劍繼續壓下。仰起頭,潘老頭子有些沒想到他的實力既然能從那麽高的角度將自己壓住,那他該如何反駁先前的話?
老頭子有些沒想到,笛木利既這麽敢。雖然他的沒錯,可有的事出來便變了味。即便此地人不多,可他必須為自己爭得個答案。
“你不必,我心中自有答案!而你擎宗,早晚將遭受各方勢力的審視。你們隱藏的東西能逃過我的眼睛,可能逃過大師姐的?能逃過大師姐的,又是否能逃過教皇的?你們這個所謂的神秘勢力,每一次出現都打著正義的幌子和旗幟,可今日一見,甚是失望!”
“真要將臉皮扯破?你所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就此推斷出一個勢力的強弱或立場,未免太過草率。輩尚能因自己的認知不足而錯話,可你這麽下去,別繼續做山腰之主,將你逐出學院,都是應該的事!”
“那是我學院副院長該做的事!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笛木利罷,將潘老頭子壓製住的元氣盡數撤去。這時,太陽才恢複原本的顏色,可其中的光,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但也顯得極為奇異,甚至有些神秘,像藏於外物前的麵紗,被虛雲收入眼中。
他人的主觀判斷向來和客觀事實有一段極為遙遠的差距,可笛木利此時的,不能完全不當回事,也不能全當真。
在亂中追求平衡的過程中,虛雲似悟到些什麽,而後單手於胸前豎立,歎息聲極重。
這世界和他想得有些不一樣,可他不知如何改變,也難以揪出事情背後的真正現實。而胡不歸一死,是一代人的悲哀,也令他無聲悲泣,佛沒有七情六欲,可他終究是個人,否則豈會入魔道?
肥胖的身軀盤坐在地,虛雲在笛木利與潘老頭子怒聲嗬斥時找尋著一瞬安靜,他們各自表達著自己的不滿,甚至就要動手。他感受到了笛木利的憤怒,也能感受到潘老頭子的偏執,這一切都因夏蕭,胡不歸也為夏蕭。
一個人便掀起這麽大的浪,是謂可怕,可在他的記憶裏,這個邏輯極強,強大之下又有著善良的孩子不該就此毀滅,起碼不能死在墜入魔道的歧途中。
當年虛雲墜入魔道,棠花寺諸多高僧也隻有一個滅字,用諸多佛名和法規欲取自己的性命。可主持終是饒他性命,可這一生,都難以歸去那寺院。這是一種成全,也是給他贖罪的機會。入魔數十年,虛雲斬殺大魔物過千,雖也催動過魔道之力幾次,可皆護人,而非傷人。
現在的夏蕭有些像當時的他,而這個被胡不歸牽掛的孩子,也將得到他的成全。佛做一事,無論對錯。因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此時救一個夏蕭,尚且沒有那麽高的功德,可用命不久矣的自己和多年積累的心得,總該能令其暫時壓製魔性。
這已不是一命換一命,而是兩命保一命。多年的摯友雖很少見麵,也未曾坐在一起喝茶談。可在生命的盡頭,他們都做了一個相同的決定。那就是為保護新的火種不惜用光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
這個代價是昂貴的,虛雲身下的大地升起一尊千丈的石佛,每一個角落都雕刻著他背誦過的經文,十分細致。令揮舞幾次玉劍的笛木利和潘老頭子停止一意的爭吵,也令他們注意到此時真正該留意的事情。
興許是知道他想做什麽,笛木利道:
“我在此處,替他謝你。”
夏蕭此時還困在囚籠,張牙舞爪的樣不知自己的麵子有多大,既令虛雲縮短圓寂到來的時間。可虛雲聲音無邊,回蕩在整個乾坤,算是對自己一生落幕的總結,又是對一個嶄新生命的揭幕。
“貧僧早年入魔,一生贖罪償還錯誤,近些年魔氣更重,已不成人樣。夏蕭陷入重重深淵,可有我渡他,雖僅是一葉扁舟,可也不再無望。”
當年如果有人渡虛雲,他怎會這麽淒慘?隻是那金寺寶廟中的人太過驕傲,願低頭救一蟻,可不願伸手助一魔。但他是人不是佛,終是渡了魔。微茫的奇跡,此刻不由創造,但憑人世一顆心。
“阿彌陀佛——”
行著佛禮,虛雲低頭,輕聲一念,佛心即起,石佛亙古停留,而他散作魔氣,飄散於空,可有一顆金舍利,於轟響聲中炸出。它在空中飄動,直向夏蕭而去。
玉劍一收,束縛盡失,夏蕭本能的再奔那擎宗的中年男人。可音爆響時,那顆金色舍利猛地竄進他的身體。
頓時,奇異之事發生了,夏蕭渾身魔氣以一個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身體裏湧。他逐漸成了一個普通人,修行者都不是,在沒有阿燭的隱匿氣息下,身上沒有半點元氣波動也沒有半點魔氣。
歎息一聲,笛木利抬頭,看那高聳入雲的石佛。已觸雲端的佛頂沒了虛雲身影,隻有渺茫和虛無,令其覺得自己欠他一個極大的人情。想必這才是真正的佛,起碼滿足了笛木利對佛的所有幻想。
“罷了!”
事情有些失控,不在潘老頭子的計劃範圍中,可夏蕭終是回不去正道,入不了學院。隻要被群山隔離,夏蕭便走的是另一條路,這樣就好。他與身邊的男人入了寂靜世界,這片世界,總算安靜下來。
阿燭心中已很悲痛,此時見夏蕭猛地栽在地上,連忙朝其跑去。笛木利跟在其後,雖想出聲製止,可已沒那必要。阿燭早已下定跟隨的心,像獨角鯨認定北冰海域,怎能刻意將其分離?
還未到夏蕭身邊,阿燭已彎下雙膝,在地麵蹭出一段很長的距離。她將夏蕭翻過身,希望他睜開眼,夏蕭的確這般做了,可眼中依舊有些猩紅。但夏蕭猛地起身,四下尋找,似有迫切想知道的事,他在夢裏見到胡不歸前輩去了,虛雲前輩也辭世,而真實的四周,真的沒了他們的身影。
笛木利走來,提醒道:
“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別讓魔氣再有機可趁。”
夏蕭當即結印,穩定自己的元氣,已令自身情況可控。但在睜眼時,他總覺得少了些人。
“前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