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桃花流水向東流
琴聲,緩緩地響了起來。似乎是秋天的一縷枯黃的落葉,在無人知曉它時突然悄然落地。過往的人們啊,並不知道此時他們腳下踩著的是多少片曾經為他們帶來溫暖和生命的落葉。
琴聲婉轉動聽。恰如一江春水向東流。無人知曉東流的水究竟流向何處,也沒有人知曉東流的水,究竟從何處來。
風,也跟著刮了起來,不知為何,琴聲之中摻雜著的風勢打在人的身上,竟然有些疼痛,像是一段刻苦銘心的經曆,現實突然給了一個現實的答案。
似乎是有人落淚了,而且淚水隨著東流的江水緩緩流淌著。被清風悄悄托起來的那道倩影,她的玉手開始緩緩地撫摸起來懷中的古箏,由檀木雕刻而成的古箏上不知道搭載了多少讓她高興的回憶。
她還記得,這架古箏,是他送給自己的禮物,作為他們終於拜師成功的獎品。由檀木雕刻而成的古箏上不知道沾滿了多少他那有些笨拙的痕跡,也不知道擦拭了多少次無法抹除的汗水。
琴聲再次飄蕩著,似乎是以為遠離家鄉的女子所發出的悲歎,也像是一位背井離鄉的詩人,終於高亢出了他心中的思念。
桃花。
這個時節,這個地方,居然會有桃花。
飄香的桃花似乎響應了她那優美且悲涼的琴音,漸漸地匯聚到一起,轉瞬之間,由桃花所形成的巨大龍卷之勢猛烈侵襲而來,巨大的魂力猶如浪潮一般滾滾而來。
底下的琅月和左辰二人臉色終於大變,如今剛剛破除封印重獲自由的檮杌都有些猝不及防,巨大的桃花之陣突然呼嘯而來,僅僅隻是一瞬間,便形成了一條絢麗的桃花彩弧,猶如一柄利刃一般貫空而來。
琅月大手一揮,悲涼的琴音竟然讓他都有些黯然神傷,險些落入了莫笙的圈套。左辰呆呆地望著那道此時絕美的身影,感覺二者如今的距離是多麽的遙遠,遙遠到得需要他用一生去追隨。
此時,琅月的力量正好將左辰給包圍了起來,一層光幕覆蓋到左辰的身上,連同一旁的檮杌一起,突然間消失而去。
在千鈞一發之際,那由桃花所形成的光弧不偏不倚地切割在左辰和琅月的身上,一時間,鮮血噴湧而出,隱約還聽到了左辰和琅月二人的悶哼聲。
琅月和左辰二人帶著檮杌逃離了這裏,留下了一地的狼藉和任洵那早已經麵目全非的屍體。
莫笙玉手一揮,全場寂然,定睛一看,依舊是那襲熟悉的白色長裙,那架檀木古箏,仿佛什麽都沒有變化。
莫笙似乎是第一次收起了她那檀木古箏,邁著盈盈碎步,來到了早已經失去氣息的任洵身邊。
那具已經焦黑的屍體上幾乎沒有一處完善的地方,上半身的衣物已經完全消失,露出了任洵那飽經風霜的軀幹和一道道可怕的傷痕。
他究竟經曆了什麽?身上幾乎每一處都存在著傷疤,看上去似乎是經曆了數不盡的生死戰鬥。
任洵,這個為了天元村而鞠躬盡瘁一生的男人,終於在今天迎來了他的落幕。
夏旗朔等上等魂獵者們安靜的來到這位值得尊敬的金魄身邊,全部的人都單膝跪地,為其默哀。
這是任洵應該得到的尊敬。
唯獨洛韻和林璿這兩位“異鄉人”和他們不同,但是眼看著一位強大的金魄突然隕落,心底難免有些神傷。
陷入沉睡中的歐陽遠洵的身軀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緩緩地睜開了他的雙眼。
“你醒了?”耳邊傳來洛韻那優美的聲線,歐陽遠洵目光剛一睜開,便看到單膝跪地著的眾人的身影。
“這是……怎麽了?”
“遠洵……”似乎是上官輕語的聲音,歐陽遠洵急忙回過神,正好看見了旁邊紅著眼眶的上官輕語。
“輕語,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上官輕語在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告訴歐陽遠洵實情。可是一旦告訴了,她害怕歐陽遠洵的情緒會失控。
歐陽遠洵似乎預示到了有不好的事情已經發生,雖然還不是很確定,但是那種感覺絕對是不會錯的。
“遠洵,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金……金魄大人他……”上官輕語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
歐陽遠洵瞬間呆滯,金魄……任爺爺……不會的,任爺爺那麽強大,怎麽會呢……
目光緩緩地移向前方,那裏,所有的上等魂獵者們都跪倒在地,其中,歐陽遠洵還發現了莫笙的身影。
“不……不會的……任爺爺!”歐陽遠洵怒吼著站起了身,發了瘋似地朝著前方衝了過去。
他強行擠出了一條道路,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具焦黑的屍體,以及守在屍體旁邊的莫笙的身影。
一時間,歐陽遠洵有些失神,像是丟了魂魄似地跪倒在地,任爺爺……不會的……你怎麽會……
焦黑的屍體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雄壯有力,以前的任洵在自己幼年的時候就開始陪伴自己,幾乎所有的生活起居都是任洵在為自己操辦,但是,這一切……歐陽遠洵還沒有來得及感恩卻……
“任爺爺!”歐陽遠洵開始痛哭起來,哭聲幾乎是響徹了這片山林,這是一向堅強的他第一次落下他那高傲的淚水。
父母雙亡,他沒有哭。
無人理解,被認為是怪物、異類,他沒有哭。
魂獵學院一直沒有畢業,他沒有哭。
甚至,在快要死亡的時候,他也故作堅強,沒有哭。
可是,這一次,他真的忍不住了,堅強的他頭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和恐懼,堅強的他似乎瞬間變成了一幅柔弱的模樣,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
任洵的葬禮儀式辦的很隆重,幾乎天元村所有的人都前來祭奠,每個人都在為任洵戴孝,親眼看著那焦黑的屍體入了土。
如今,檮杌被奪,而第三代金魄任洵卻不幸去世,天元村一時間竟群龍無首,一時間,各種壓抑的情緒彌漫在了天元村內。
臨近花燈節,但是天元村看上去並沒有任何的情緒,街上的熱鬧相比以前更加的冷清,隻有少部分的人為了避免花燈節上壓抑的氣氛而掛上了紅色的花燈,街道兩邊的商業也跟著掛起了花燈,畢竟生活還是得繼續,總不能因為個人的離開,而變得消極。
洛韻和林璿二人也選擇留了下來,畢竟臨近花燈節,等度過了花燈節在離開也不遲。
唯獨歐陽遠洵一個人,在後山上一個人發呆。目光靜靜地眺望著遠方,這裏……正好可以俯瞰整個天元村。
以前,在自己難過無助的時候,他總是喜歡一個人跑到這裏,因為在這裏,沒有人會在意他,也沒有人會問候他。
任洵便會在此時悄悄地接近自己,為自己帶來自己最愛吃的食物,給自己講一段最為難忘的故事。而這,也成為了歐陽遠洵幼時最為快樂的來源。
但是如今斯人已去,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他又變成了那個孤單、寂寞的人。
不知何時,似乎有一道身影漸漸地走進了歐陽遠洵,但是歐陽遠洵似乎假裝沒有聽到一般,沒有回頭去看。
那道身影在歐陽遠洵的身邊坐下,一襲紅色的衣裙顯得格外耀眼,歐陽遠洵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種時候遇到洛韻。
“你也喜歡一個人看月嗎?”
“看月?”
洛韻點了點頭,目光悄悄地望向了天際道:“小時候,父母總喜歡在晚上帶著我看月亮,那個時候,我覺得月亮真的是一個神奇的東西。因為隻要一看到月亮,我才會覺得明天是多麽的美好。”
歐陽遠洵微微的抬了抬頭,並沒有回答。
洛韻用手托著香腮,說道:“月光無限好,隻是近黎明。我多麽希望能再和我的父母們看一次月亮,哪怕隻有一次……”
“我明白,剛剛去世的金魄大人應該對你來說……很重要吧?重要到,你為他流淚也在所不惜。”
“流淚?”
“以前我一直認為你是一個很堅強的人,雖然實力不行,但是氣勢很足,現在看來我錯了。”洛韻的目光認真的望著歐陽遠洵道:“原來我們都一樣,一樣的會哭,一樣的無助,一樣的會死,一樣的會笑。”
歐陽遠洵的目光終於恢複了一些神采,說道:“任爺爺……是我最重要的人,沒有他的話,魂獵者什麽的,我根本想都不敢想,是他交給了一切,生活,魂獵者,以及如何的生存。”
“但是,在他死的時候,我卻一點事情都做不上,隻能這樣呆呆地看著,呆呆地望著,看著他慢慢地變為一具屍體,慢慢地失去生命……”
“其實我們也一樣。我也曾經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母死在饕餮的手下,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似乎忘記了什麽是哭泣。”
“謝謝你能和我說這些,我本以為從此之後,又是孤單一個人了。”
洛韻微微一笑,緩緩地向歐陽遠洵伸出了手道:“還記得你在炎岩村第一次對我說的嗎?”
“說什麽?”
“說我們要成為朋友。”
歐陽遠洵一時間內心竟有些溫暖,很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擁有朋友的感覺。
手掌與手掌觸碰在一起,相握在一起,歐陽遠洵和洛韻二人會心的一笑。
“我突然覺得,你不像是一個登徒子了。”
“不過,還是很感謝你救了我。”
歐陽遠洵撓了撓頭,突然之間,山下的村子裏漸漸地亮了起來,紅色海洋頓時充滿了整座村莊,美麗的花燈漸漸地飛向了高出,飛到了歐陽遠洵和洛韻的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