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歸來仍是少年
第四十九章 歸來仍是少年
三人同行。
白雲歡自說自話的領著姓李的年輕人就從亭廊到了客堂，白雲歡不喜歡分餐而食，因此吃飯從來都是大家聚在一起。
飯前，進了客堂姓李的年前人一一朝著眾人說明了來意，秋梅蘭桂不必多說，既然李家家主親自發話，那他們二人就隻能照做，且李怯雖然年輕，可是為人說話拿捏有度，也不招人嫌。
吃了飯，李怯就和四人一起坐在院子裏聊著天。
聊著聊著，苦難突然注意到小姑娘手上抱著個小泥人兒，小泥人兒有些粗糙，可是小姑娘尹兒說什麽也不撒手，就這麽緊緊地抱著，比什麽都寶貝。
苦難想起來了正好前幾天白雲歡在捏小泥人兒。
咧了咧嘴，苦難指著尹兒抱著的小泥人兒打趣道：“白雲歡，待會兒丫頭抱著這個玩意兒睡覺，要是生病了，你可要負責。”
李怯看著小姑娘伊尹手中抱著的小泥人兒，想起來一件有趣的事，笑道：
“說道小玩偶，這扶桑城，倒確實有件趣事。”
“前幾日，扶桑城黑市之中，就突然出現了這麽一個小玩偶，聽說是個小木人兒，賣的人說是從什麽造化古地尋來的，最後出價竟然上了千兩。”
苦難吸了口氣，摸了摸頭：“惹不起……惹不起.……”
李怯搖了搖頭，接著笑道：“隻是這小木人兒現在都還沒人過問，這事兒也就成了個笑話。”
楚不為隻是微笑著，隻當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
再之後，白雲歡牽著尹兒就去睡覺，當然不是白雲歡也就睡了，主要是尹兒睡覺得有人陪著。
看著小丫頭尹兒漸入熟睡，白雲歡隻覺莫名心安，被那個叫李怯的年輕人按住死穴時，白雲歡要說不慌，那肯定是假的，隻是白雲歡掩飾得太好，沒有人發現罷了。而現在看著尹兒一呼一吸平穩而安靜，白雲歡心中那一絲絲慌亂，也漸漸沉寂了下去。
撚小了燈火，原本的明燈變為了螢火般細微的火光，白雲歡留著一絲燈火，怕尹兒中途要是醒來，房屋太黑，她會害怕。
火光搖曳，這一絲燈火，跳躍在白雲歡淺淺的眼眸之中，白雲歡隻覺得，這火光像極了自己。
弱小而飄搖。
……
白雲歡給尹兒掖好了被子，壓了壓心中這一絲消極，起身朝門外走去。
————————————————
……
夜至，微雨。
扶桑城之中，卻是燈火通明。
白日裏死氣沉沉的街道巷子，或是無人問津的店鋪，在夜幕降臨之後，都變得徹徹底底的不同。
人來人往，人聲鼎沸。有花柳小巷傳出的如夜鶯黃鸝般讓人酥了骨頭的嬌笑聲，有酒樓客棧男人女人喝酒爛醉的咒罵聲，也有賭館夜場輸了錢氣急敗壞的咒罵聲，獨獨沒有那一絲名為安寧的平和聲。
戴著黑紗帷帽的白雲歡腰負漆黑劍鞘，行走在燈火明亮的街道上，人來人往，都被白雲歡一一避開。
自來到李家府邸起，白雲歡在夜裏都會如此這般偷偷溜出府邸。除去被張苦寶重傷那幾天，白雲歡來了扶桑城多久，如此就已有多久。
他要做幾件事：第一件事是弄清楚怎麽樣走出這扶桑城、第二件事是弄清楚為何有人要搶走尹兒、第三件事是弄清楚這扶桑背後到底藏了多少東西。
讓苦難為了自己去在扶桑祭上送命，白雲歡明許暗拒，所以白雲歡必須做第一件事。
有人想要搶尹兒，白雲歡不可能無動於衷，所以白雲歡必須做第二件事。
有了必須要做第一件事和第二件事，所以白雲歡就必須做這第三件事。
可是到了如今，白雲歡也才隻做成了這第二件事。
……
細如牛毛的小雨淅淅瀝瀝的點在街道上，無聲無息。
白雲歡就這麽默默地朝前走著，腦中不斷在思考要如何破這僵局。初入這扶桑城時，敵人太多，進退兩難之下，為了拖延時間，白雲歡迫不得已之下才暫時應了李家的條件，可隨著白雲歡對這扶桑城的深入了解，白雲歡發現就算這城中沒有人要攔他們幾人，他們也一樣無法出這扶桑城。
扶桑城入城不限，可是卻限出城。這限出城的背後勢力，正是四大家族。
換句話說，不管白雲歡有沒有被那十幾個人盯上，白雲歡一行人都無法出城，除非有四大家族的許可。當初李家的老人李塵無比自信的原因，想來也說得通了。
麵紗帷帽遮掩著白雲歡的臉，看不清白雲歡的表情。有幾個喝醉了酒滿身酒氣的邋遢散人，搖搖晃晃的就朝著白雲歡撞去，白雲歡幾個側身，同時不動聲色的拍開了那幾個醉漢散人看似不經意伸向白雲歡錢囊的手，又繼續朝前走去。
穿過街道，無視了街旁小鋪主誇張的叫賣聲，白雲歡來到了一座小樓之前。原本燈火通明的街道到了這裏，卻斷了光火，隻有借著遠處的光，才能勉強看清小樓的正門。
白雲歡也不敲門，推門徑直走了進去。
屋子中隻有四個人，見到來人是白雲歡，原本已經站起來的身子又坐了下去，其中一人轉身，領著白雲歡，朝地道走去。
地道入口是在小樓一樓，可這地道通往的地方，就沒有人知道了。地道裏百彎百轉，隻有枯黃的油燈時不時的爆出滋滋的聲響。
一刻鍾後，走在白雲歡身前的人停了下來，也不說一句話，就轉身離去，將白雲歡留在一扇石門之後。等那人離開，白雲歡摘下帷帽，從懷中掏出一張白色鬼麵，緩緩戴在臉上。
……
青燈搖曳，有鬼，白麵。
隨著石門自下而上的緩緩升起，有光漸漸從白雲歡的腳上照到肩上，最後，再照到白雲歡的白色鬼麵之上。
一條走道通向石台，十丈石台，看客千百。
十丈石台方，底座四壁刻兩個字，虎牢。
瘋狂的歡呼或是歇斯底裏的尖叫自石台周圍的看台上響起，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幼童。隻是所有人眼中都流出幾近癲狂的神色，隻為這看台上的一戰。
白雲歡的對麵處，立著一個身高近八尺的蒙麵巨漢。
……
扶桑城這種無法的城，最不缺的就是虎牢這樣拿命賭錢的地方，花錢賣命，買對掙錢買虧花錢。同時也是消息流通四散的地方。白雲歡很清楚這一點，不管是他要做的三件事也好，還是要收集這扶桑城的情報也好，隻有在這種更亂的地方，才能做得到。
虎牢死鬥，一月一輪，一輪六段，共四十八人。第一段後剩餘二十四人，第二段後剩十二人，第三段後隻剩六人，第四段後僅剩三人，三人抽簽，決定最後的兩戰。
也就是說，虎牢死鬥，一輪四十八人，死四十七人，隻會剩一人。
所有的看客不限年齡，皆可下注。
而白雲歡現在對上的，則是第五段中的一人。畢竟抽簽這種事，白雲歡向來不幸運。
……
看台四方巨大的篝火瘋狂的跳躍著，尖叫聲尖銳而刺耳，帶著貪婪、憤怒、瘋狂、穿破空氣撞擊在這滿不透風的地室石壁上。
千百眾人，因錢財看殺人。
白雲歡透過白色鬼麵，看這芸芸眾生，皆沒有靈魂。
側身，屈腿，白雲歡反手劃出一把短刀，劃開了這以錢換命的虎牢死鬥第五段。
……
兩刻鍾後，白雲歡的右手握短刀，刺透自己的左手，同時刺穿了左手之後那蒙麵巨漢的眉心。在漢子如小山高的屍體轟然倒塌之前，白雲歡跳下了他的雙肩。在看台上幾乎接近瘋狂的歡呼聲中，白雲歡重新回到那巨石門之後。
取下白色鬼麵，重新將漆黑的劍鞘掛在腰間。
出了小樓，白雲歡的背後多了一個鼓鼓的行囊，白雲歡隻知道這行囊裏麵，都是買命錢。
……
第二天，天還未亮，扶桑城之中，有這樣一件事早已完全傳開了：
有一個帶著帷帽的少年，在扶桑黑市中，花了整整一袋子錢，買走了那個小木人兒。
……
晨露起，白霧稀。
李家府邸伊尹的屋子裏，小姑娘抱著白雲歡給她捏的小泥人兒，睡得正香甜。
滿身是傷的白雲歡輕輕地掀開被子的一角，撥開小姑娘尹兒小小的手，將小泥人兒，換成了小木人兒。
重新又給小姑娘蓋好了被子，吹滅了那一縷白天無用的燈火，白雲歡輕輕地從屋子裏走了出去。
……
曾看萬鬼在人間，
歸來時仍是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