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憑什麽他睡堂屋,我睡灶房?
這一天,程老太太也被幾個孫子抬了出來,坐到最上位,跟程雪飛娘舅家的親戚,還有鄉裏來的幹部黃博華坐一桌。
程老太太雖然耳朵聾,平時也不出門,但大概知道三兒子家的孫子孫女都出息了。
老太太一輩子受苦,沒享過幾天福。
沒想到,生命進入黃昏時,開始享孫子孫女的福了。
程發達還計劃著,等過了夏天,他們搬了家,就把老房子再翻修一下,把老太太接到老房子裏住,不讓老太太窩在程老大家灶房了。
住在灶房,煙熏火燎的,又不清淨,老鼠還多。
也就他們這些過慣了苦日子的人能忍受得了,換成這些沒挨過餓的小青年,恐怕一天都待不下去。
酒席上,跟他們家好久不來往的喬翠花也來了。
本來眼睜睜看著人家出了個大學生,出盡了風頭,她應該十分嫉恨,可是又偏偏嫉恨不起來。
為什麽?
實在是距離拉的太大了,自己還在光著腳趕路,人家已經搭上火車了,還怎麽追?
有時候,相差的距離太近,容易成為眼中釘。
實在差的太遠,那就望塵莫及,隻有認命的份。
不過,程立夏考上大學,還是給了她很大刺激。
她也終於鬆口,同意讓考上三中的程友民繼續讀書。
之前她說過,老程家墳頭沒長那棵蒿子,現在發現自己說錯了。
既然程立夏能考上大學,那說明老程家墳頭還是有那棵蒿子的。
都是老程家的兒孫,老祖宗不能太偏心吧,能保佑立夏,那說不定,老祖宗也會保佑他們家友民,讓友民也考個大學?
這麽一想,喬翠花就變得開通了,同意兒子再上三年。
程友民得知母親同意他上高中,激動的差點哭出來,馬上就準備報名的事。
程友富還專門拿出十塊錢交給喬翠花,讓喬翠花給友民置辦一套新被褥,不然,進了城,一身行頭破破爛爛的,會讓人輕視。
程友富哪裏知道,在縣城上高中住宿的,基本都是農村來的孩子,沒有幾家是富裕的。
都一樣的窮苦,行頭是一樣的破舊。
今天這場酒席,黃博華作為客人,不用再忙前跑後地招呼別人,終於放心大膽地跟程發達喝起來。
兩人也顧不得年紀大小、顧不得誰是賓誰是主,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喝的那叫一個爽快。
等其他桌子換了一撥人,他們還在勾肩搭背地喝著。
最後直接喝的酩酊大醉,程立夏、程春生兄弟倆隻得把他架到他們老家,倒在程春生的床上呼呼大睡。
酒宴結束,滿屋狼藉。
程發達也已醉倒在床上。
大爺和二大爺家的兄嫂幫忙收拾桌椅碗筷,程雪飛當麵謝過他們,就自己騎車返回鄉裏。
這兩場酒宴結束,她也該著手準備去申城的事了。
程雪飛回到照相館。
看見門口停了輛自行車,不知道是誰在裏麵。
一進門,看見薑鴻宇坐在門市裏,翹著二郎腿,十分悠閑地看她的雜誌。
小王則在一邊陪著,滿臉花癡地望著薑鴻宇,神態居然還有點小嬌羞。
要不是確定薑鴻宇是個掰不彎的直男,程雪飛還真擔心小王會跟她爭寵。
聽到她的動靜,薑鴻宇緩緩抬頭。
程雪飛有點沒正經地問了一句:
“薑營長怎麽有空過來?”
“過來等你啊。”薑鴻宇望著她,輕飄飄地說。
程雪飛抿著嘴偷笑,很有些不好意思。
當著小王和小芬的麵,也不知道稍微收斂一下,什麽熱辣的話都往外說。
“酒宴辦的怎麽樣?”薑鴻宇又問。
“挺好的,很熱鬧,我們村支書也給立夏送了麵大鏡子。”
“博華呢,他沒跟你一塊回來?”
“他?”程雪飛猶疑了一下,“他跟我爸喝酒,都喝多了,在我家先睡下了。”
薑鴻宇一聽,在他們家睡下了?
“睡在哪,睡灶房嗎?”
“不,睡在堂屋,春生床上。”
薑鴻宇立馬將雜誌拍在桌子上:
“我到你們家,睡的是灶房,怎麽博華到了你們家,就能睡堂屋?!”
薑鴻宇心裏可真委屈。
上次在他們家過夜,還是程雪飛撒潑耍賴,才為他爭奪了一間可憐的灶房讓他住,那一夜,他光聽老鼠吱吱叫了。
好家夥,黃博華第一次去他們家,居然就能睡堂屋了?!
看人下菜碟也不帶這樣的。
程老三明擺著故意給他難看嘛!
薑鴻宇這一聲質問,把小王和小芬嚇的噤若寒蟬。
小王直接鑽進暗房。
小芬則假裝到小辦公室找東西。
他們兩個一走,程雪飛湊到薑鴻宇麵前,逗弄道:
“不服氣啊,不服氣去找程老三去,當麵問問他,憑什麽讓博華睡堂屋,讓你睡灶房?”
薑鴻宇沉默了:
牢騷歸牢騷,他還真沒膽量找程老三問這個問題。
要是問了的話,程老三那把不知從哪借來的殺豬刀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在程雪飛秀挺的鼻梁上使勁刮了一下:
“你想讓我挨你爸訓嗎?”
程雪飛摸了摸鼻梁,突然笑著問:
“對了,我現在要去縣城,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去?”
“你去縣城幹嘛?”
“我去文化館分賬,順便去百貨大樓買點東西,走吧,帶你逛街散散心,你都好久沒怎麽出門了吧?”
薑鴻宇聽說是跟他逛百貨大樓,臉上的表情立馬鬆動了。
可是又覺得不能這麽快從了她,硬裝出一副不太情願的樣子。
他突然一摸口袋,發現裏邊癟癟的:
“我沒帶錢包啊,我得回去拿錢包。”
“不用,我們先去文化館,把錄像廳的賬分了,分到的錢,夠我們逛商場的。”
薑鴻宇仍然不依不饒:
“那,你親我一口,我才去。”
程雪飛朝門外看看,見外邊沒人,快速在薑鴻宇額頭上親了一下。
薑鴻宇終於露出久違的笑意,還怕笑的太外露,有意克製著。
他站起身:
“好,看在你那麽乖的份上,我就陪你去逛商場。”
程雪飛卻在心裏腹誹:
薑營長人才啊,學會軟飯硬吃了。
兩人一塊出門,坐上公交車,來到縣城。
到了車站下車,程雪飛自然而然地挽著薑鴻宇的手,十指緊扣,小鳥依人地偎在他身旁。
雖然這個年頭,男女公然手挽手是件有傷風化的事,但不知為何,她就是自然而然地那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