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樓上樓下,電燈電話
叔侄兩個商量了具體該如何施工。
等劉娥把午飯端到堂屋,程友富看見別人家開飯了,就要回去。
程發達拉著侄子不讓他走:
“友富,留下來,三叔這有酒,中午陪三叔喝一杯!”
程友富為難:
“三叔,我就不陪你了,我回家去吃。”
程發達堅持不讓走,程友富家裏窮家破戶的,能有什麽好吃的,不過是一大鍋沒有油水的蘿卜燉白菜,哪裏他們家的夥食好,每頓飯好幾個盤子。
“不行,就留在我們家吃。”
姐弟幾個也一個勁挽留。
隻有劉娥知道程友富的為難,要是被喬翠花知道友富留在他們家吃飯,肯定又要發作一通。
劉娥說:
“還是讓友富回家吃吧。”
說著,劉娥來到灶房,將一盤炸好的花生米包在書頁裏,撒上兩勺白砂糖,包好了,等程友富走到灶房,塞到程友富懷裏:
“友富,花生米帶回家給友民、友強吃。”
程友富沒有拒絕,拿著花生米走了。
等一家人坐在桌邊吃飯時,程發達感慨:
“友富是個好孩子,可惜生在他們家,今年都二十四了,也沒娶上媳婦,白瞎這麽好的小夥子了,又勤快又本分。”
劉娥也說:
“是啊,友富可太不容易了,他大哥結婚時欠了一屁股債,友富不僅要幫忙還債,還要供兩個弟弟上學。他跟他哥就差一歲,他哥兩個兒子滿地跑,他現在還是個光杆司令!”
程發達抬頭問劉娥:
“你娘家那邊就沒什麽合適的姑娘,說給友富當媳婦?”
“友富家現在一沒房,二沒錢,拿什麽娶媳婦?”
“沒福氣!”
“你操心操心你自己的兒子吧,明年立夏考不上大學的話,也得準備著找個媳婦。”
程立夏正吃飯,沒料到話題突然轉移到自己身上,端著飯碗發愣,轉瞬間臉脹的通紅。
程雪飛瞧見弟弟的臉色,笑道:
“媽,我們立夏是要考大學的,娶媳婦不用著急。”
劉娥一邊給兩個孩子碗裏夾蒜苗炒雞蛋一邊說:
“大學是那麽好考的?考不上也挺好的,早點結婚生孩子,生了孩子,正好跟家玉家寶一塊長大,我一起帶,是不是?”
劉娥說著就笑了。
可是程立夏的臉更紅了。
程春生看見哥哥羞成這樣,撂下飯碗,扶著哥哥的肩膀,忍不住哈哈大笑。
程發達一瞪眼:
“笑什麽,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程春生一秒鍾收起笑容,老老實實地端起飯碗。
一家人默默吃飯,隻聽到碗筷相撞聲和咀嚼聲。
良久,程發達又撿起話茬,說:
“我先說好了,以後立夏結婚,就在這屋子裏結,新房子是你姐蓋的,你們兩個,去住可以,但絕對不能在那結婚。”
程春生連忙點頭,豪言壯語道:
“放心吧,我將來要結婚,肯定自己蓋房子,我還要蓋兩層小洋樓,樓上樓下都裝電話,這樣,我媽喊我吃飯時,從一樓打電話到二樓就行了!”
“沒喝酒怎麽醉成這樣?還樓上樓下都裝電話,咱們大隊部都沒電話,你還妄想著裝電話!”程發達毫不留情地批評。
程春生再次遭受打擊,又不敢反駁,隻好低頭扒飯。
程雪飛勸道:
“爸,往後日子長著呢,說不定以後春生不但能蓋上小洋樓,還能開上小汽車,坐上飛機,誰敢說以後什麽樣。”
程春生悄聲附議:
“我姐說的對!”
劉娥笑的滿臉褶子,往兒子碗裏夾了塊雞蛋,玩笑道:
“行,媽就等著住你蓋的小洋樓了!”
放下飯碗,程雪飛沒有再推車出去照相。
她要整理搬家的東西,先把被褥送過去,再去買點日常用品、鍋碗瓢盆,過完年後,直接拎包入住。
租的那個新房子她已經去過一次,把衛生打掃了一遍。
劉娥幫她把疊好的被子塞到自行車後麵的筐子裏,想到閨女過完年就要帶著孩子到鄉裏住,又心疼又擔憂。
這心情,不亞於當年閨女出嫁。
出嫁,好歹有婆家作為依靠。
搬到別人家的地盤,萬一被人欺負擠兌怎麽辦?
劉娥一輩子在自家小院裏忙碌,沒去過幾次鄉裏,就覺得那裏遠的像在天邊。
閨女一走,仿佛到了十萬八千裏之外。
程雪飛見劉娥依依不舍的樣子,安慰她:
“媽,我在鄉裏認識的人,比我在程家村認識的人多多了,你完全不用惦記我!”
“哎,我也知道沒什麽不妥,這心裏就是由不住的惦記,總覺得在我麵前我才放心。”
程雪飛一個人騎車自行車,把被褥送過去。
房東是理發店胡師傅的二姨,姓王,程雪飛跟她叫王二姨。
來到王二姨家,把被子放下,轉身去供銷社買鎖和臉盆毛巾。
這時是下午,供銷社門外排隊的人少了一些,程雪飛在隊伍裏等了十幾分鍾,就輪到她了。
櫃台後麵的售貨員,正好是糧站站長於大榮的閨女,於紅梅。
之前程雪飛來供銷社很多次,對這個女售貨員印象很深。
這人皮膚白淨,雙手細嫩,一看就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雖然供銷社售貨員的態度都不怎麽樣,但唯獨這人身上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質。
仿佛是九天仙女跌落凡間來渡個劫,混幾天凡間的無聊日子,完事還要回天上繼續當仙女。
程雪飛見多了這種自命不凡的人,對這種人,她對自己的忠告是:
盡量遠離,不要耽誤人家發光。
當然,她就是想靠近人家,人家也不屑於搭理自己。
隻不過後來無意中在葛師傅家裏碰到,才知道這人是葛師傅的外孫女,糧站站長的親閨女。
程雪飛挨到櫃台前。
於紅梅頭也不抬,眉眼冷淡,十分勉強地問:
“要什麽。”
“給我三個臉盆,一個暖水壺,一把梳子,一麵鏡子,一把鎖,六副碗筷,三個杯子,一個大人牙刷,兩個小孩牙刷,一塊洗臉肥皂,一塊洗衣服的肥皂,一隻鬧鍾-——”
於紅梅還以為有人故意戲弄她,抬起眼皮要瞪人。
可一抬頭,看見程雪飛的臉,瞬間怔住了。
如果說此時於紅梅最討厭的一張臉是哪個,那肯定就是現在出現在麵前的這一張了!
偏偏這張最討厭的臉衝她微微一笑,說:
“暫時我就想到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