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有錢人的快樂

  程雪飛收攤回家。


  臨回家時,把拍完的膠卷送到照相館衝洗。


  如今,國營照相館生意冷清,幾乎成了專為她洗照片的地方了。


  幸好這是國營照相館,個人不用擔負盈虧,都由國家兜底。


  否則,程雪飛真的會過意不去。


  送完膠卷,她照舊要買一大堆東西回家。


  通常是買吃的、用的,還給兩個弟弟置辦了過冬的衣物。


  因為今天正好星期五,程春生要放假回家。


  她中午就提前買好了兩根筒子骨,一條五花肉,又買了一根口條。


  程雪飛心裏還惦記著大弟弟程立夏。


  之前程立夏是不舍得坐車的車票錢,又不想步行走遠路,所以很長時間才回家一次。


  現在程雪飛手裏有了幾個錢,應該改變一下弟弟的生活質量。


  至少讓他一個星期回家一趟,在家裏吃幾頓像樣的飯菜。


  穿的也能體麵一點。


  像他這麽大的孩子,正是自尊心強的時候。


  縣城高中肯定有不少家境不錯的學生,如果程立夏在學校裏吃穿都不如別人的話,很容易造成自卑心理。


  這孩子憑自己的毅力一路苦讀,真的太不容易了。


  買了東西回到家裏,大娘、二大娘帶著兩家孩子照舊在巷子口等她。


  兩個大娘已經摸透了程雪飛,隻要遇著逢集,程雪飛家裏必定要改善夥食。


  什麽魚肉之類的就不用說了,程雪飛更是見了什麽好東西都要買。


  就跟那東西不要錢似的。


  想買什麽就買什麽,那得多酸爽?

  大娘沈香和二大娘喬翠花覺得自己根本想象不到有錢人的快樂。


  在她們眼裏,程雪飛真是應了她爸爸的名字:

  發達了。


  不管劉娥嘴上怎麽騙人,說雪飛沒掙到什麽錢,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沒賺到錢?


  沒賺到錢能買那麽多毛線讓你織圍巾、織帽子、織毛褲?買新棉花做棉衣?


  沒賺錢孩子能天天有吃不完的零嘴,和花樣繁多的玩具?


  沒賺錢能隔三差五吃肉?


  沒賺錢,那程發達頭上那頂嶄新的“火車頭”帽子哪來的?


  沒賺錢,程雪飛能大冷天的,起早貪黑地忙活?


  所以周圍鄰居幾乎是眼睜睜看著他們發家了。


  程雪飛騎車拐進巷子,大人小孩蜂擁著跟到家裏。


  程雪飛已經習慣了這個陣仗,見怪不怪了。


  到家停好車,她已經提前把買的東西塞到“後備箱”最底下,不仔細翻,根本翻不出來。


  隻有一包炒栗子放在最上麵。


  見人來了,程雪飛一人給了幾個炒栗子。


  小孩拿了栗子就跑了,幾個大人卻還在家裏逗留,想看看程雪飛買了什麽新鮮貨。


  程雪飛就是不往外拿,若無其事地坐在灶膛前幫母親燒火煮地瓜。


  大人們靠不下去,隻好悻悻地走了。


  等他們一走,程雪飛將屋門反鎖,才把筒子骨、五花肉、口條等吃的拿出來。


  還有其他零碎物件。


  劉娥摸透了閨女的脾氣,悄悄用眼神批評她,可也帶著些無奈與好笑。


  劉娥拿出口條放到爐子上燉,加點蔥薑醬油五香粉,不一會兒香味就飄出來了。


  左右鄰居一聞:

  嗯,又是雪飛他們家燉肉呢!

  故意等他們走了才拿出來!

  燉好口條,煮好地瓜,又炸了份花生米,弟弟程春生就從學校回來了。


  他們又等了一會兒,因為估摸著程立夏也該回家一趟。


  自從上次回家,這都過去四個星期。


  果不其然,天黑之後,程立夏帶著一身寒意回到家。


  程雪飛心疼兒子這麽冷的天走路回來,趕忙把他拉到堂屋爐子前,讓他烤火。


  程雪飛批評弟弟:

  “不是讓你坐車了嗎,怎麽還走著回家?”


  程立夏笑笑不說話。


  程春生得意洋洋地跟程立夏說:

  “哥,姐姐現在有錢了,不要為了省一兩毛錢車錢走那麽遠的路,姐姐照個照片,就夠你坐個來回趟的!”


  程立夏一邊烤火一邊說:


  “姐姐的錢,是姐姐的錢,我怎麽能心安理得地亂花。”


  程雪飛摸了摸弟弟凍的快結冰的頭發,笑著說:


  “我怎麽會有這麽懂事的弟弟!”


  劉娥把飯菜端上來。


  一碟噴香的鹵口條,一碟撒著白糖的花生米,一碟清炒土豆絲,一盆煮地瓜。


  還有一鍋紅豆大米稀飯。


  更難能可貴的是,父親程發達居然還拎出一瓶白酒,美滋滋地倒了一盅,“嘖兒”地抿了一小口。


  程立夏看著飯桌上的變化,驚訝地發現,家裏的生活確實改善了不少。


  看來程春生說對了,姐姐確實賺到錢了。


  程立夏為姐姐感到高興。


  對於一個不那麽富裕的家庭來說,生活有一點變好的跡象,都能讓人開心起來。


  一家人圍在桌邊吃了飯,各個撐的走不動路。


  就幹脆圍坐在桌邊休息。


  家玉家寶已經跑到小舅舅的床上,跟小舅舅看小人書。


  程立夏跟程雪飛坐在一邊,見孩子不在,程立夏小聲說:


  “姐,上次我回學校,在車站遇見薑老師了。”


  薑老師,就是薑鴻宇。


  程雪飛並不好奇薑鴻宇去縣城幹嘛,但既然程立夏告訴她這件事,就是想跟她聊聊,於是問道:


  “他去縣城幹嘛?”


  程立夏歎息一聲:

  “他拎著一摞教輔書和試卷,看來還沒死心,還是想參加高考。”


  “我知道。”


  “你不勸勸他?”


  程立夏認為,姐姐雖然跟薑鴻宇離婚了,但兩人之間的交情還是有的吧。


  姐姐為什麽不勸薑鴻宇回頭是岸?


  程雪飛問:


  “別人這麽說就罷了,怎麽你也認為他不應該參加高考?”


  “我不反對他參加高考,我是擔心萬一他考不上,萬一再——”


  萬一再瘋了怎麽辦?

  程立夏望了望在床上玩耍的家玉家寶,小聲說:


  “薑老師如果正常的話,家玉家寶至少還有個正常的爸爸。


  要是他再精神失常,你不覺得家玉家寶太可憐了嗎?


  他們長大懂事了,怎麽接受自己的爸爸是這副樣子?”


  程雪飛讚賞地看看弟弟,覺得這個弟弟已經有了成人的思維,學會從大人的角度看問題了。


  程雪飛欣慰地說:

  “你說的當然對,不過,既然薑鴻宇能連考三年,瘋了之後,還不忘繼續考,就足以證明他的決心。


  一個人決心如此強大,你就別勸了。


  是福是禍,那是他自己的人生,讓他自己承擔。


  如果撞了南牆不回頭,也說不準,南牆後麵別有洞天。


  至於家玉家寶,他們將來會有什麽樣的爸爸,那是他們的命運。


  不過至少,他們還有我這個當媽的,我會為他們的人生兜底。”


  程立夏聽了姐姐的話,有些發怔。


  他不敢相信姐姐一個初中畢業生,竟然能說出他聞所未聞的道理。


  關鍵他聽了以後還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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