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陳家大院(中)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陳景德逐漸恢復了意識,但他的眼皮很沉,無論怎麼用力都睜不開,他只感覺到一股燥熱在心口鬱結,無法散去,腦袋裡面好像被人敲入十幾根釘子一樣疼痛欲裂,渾身的酸痛讓他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而且每呼吸一下胸口就有一種難以抑制的癢痛擴散開來,讓他有種把肺掏出來的衝動。
雖然因為種種原因,使得他的意識非常模糊,但他卻依然能夠聽到外面的聲音。
一個聽上去讓人感覺十分舒服的聲音說道:「按照這個藥方抓藥,用文火煎熬,大概三勺水過後,就可以服用了。早晚各服一劑,三天後就能痊癒。」
「謝謝,謝謝!」這時,他家婆娘的聲音響起,聽上去對那個擁有好聽聲音的人非常尊敬和感激,但同時隨後又習慣性的疑惑道:「真的不用把我當家的送到縣衛生所嗎?萬一要是肺炎怎麼辦?」
「你也不用萬一了,他現在得的就是肺炎,不過被我用金針控制住了病情,我這藥方就是對症下藥。」那個聲音又響起道:「如果你信不過我的話,可以將你當家的送往衛生院,不過你想想送到衛生院就真的有救嗎?」
這個時候,陳景德才逐漸回想起了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他最後的記憶是在水塘邊,準備將那最後一包碎瓷片丟到水塘裡面,但之後卻突然昏了過去,現在他也想不起是否已經把那包禍害丟到水塘裡面了。這個問題已經成了他最大的心病,即便現在身上病痛纏身,整個人都不願意動彈一下,連眼睛都睜不開,但他還是想要解開這個心病,而眼下唯一能夠解開這個心病的人就只有救了他,把他送回家的人。
「嗯!嗯!」陳景德聚集本就不多的力氣**了一下,雖然發出的聲音不大,但卻也足夠將其傳到一旁的堂屋裡。隨後。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從堂屋的方向傳過來,隨著腳步聲接近,還有一陣涼風吹拂過來,讓陳景德原本被體熱弄得暈沉沉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點。
「當家的。當家的!」一個黑壓壓的身影將房間內僅有的一點光擋住,跟著便聽到他家婆娘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胸口的燥熱讓陳景德感到口乾舌燥,他微微張開嘴,想要說一個水字,但他身上的力氣實在太弱。連震動一下喉嚨走做不到,最終他只能張了張嘴,做了一個水的口形。
「水,是要喝水嗎?」所幸兩者夫妻多年,不需要太多的言詞,只需要一個小動作就能夠明白彼此的心意,於是他家婆娘立刻詢問道。
陳景德微微點頭回應,隨後又是一陣腳步聲響起,沒過多久便有人將他從床上扶起來,然後一個稍顯涼意的碗沿湊到他的唇下。一股溫熱的清水緩緩的灌入他的口中,讓他乾涸到冒煙的喉嚨被好生滋潤了一番。
雖然這一碗水不是什麼靈丹妙藥,但陳景德卻感覺到了身體的痛苦減輕了很多,胸口的燥熱也緩解了不少,原本酸軟無力的身體也多了一分氣力,這一分氣力雖然不能讓他從床上坐起來,但讓他睜開沉重的眼皮,倒是沒有什麼問題。
緩緩睜開眼睛的陳景德稍微適應了一下周圍的光線,然後才看了看屋內的情況。只見他的婆娘此刻正將拿著碗到一旁的桌旁,準備再為他盛一碗水。從桌旁窗戶透過來的光線。他依稀能夠判斷出現在至少已經是早上了。這時,他的眼睛落在了桌上的一個布袋上,這個布袋是他裝那些碎瓷片的布袋,而此刻布袋已經空了。這讓他原本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
這個時候,他婆娘又端了一碗水來喂他喝下。喝完了這碗水后,他微微搖了搖手,表示夠了,然後才張了張嘴,用極為虛弱的聲音說道:「是誰救了我?」
「是一位路過的大夫。」他婆娘將碗放到了一旁的凳子上。一邊回答,一邊在其示意下,扶著他坐起來。
「大夫?」陳景德坐穩之後,深吸幾口氣,平穩了一下呼吸,然後想了想,眉頭微微皺起,又問道:「什麼時候就我的?」
他婆娘答道:「昨晚、不,應該是今天早上,具體時間我也不清楚,反正過了好久才天亮。」
聽到這裡,陳景德不禁心中犯嘀咕,一個大夫凌晨時分跑到那荒郊野外去幹什麼,也是為了扔東西嗎?他曾聽他父親提到過在戰亂的時候,一些藥店從破敗的富貴人家收了一些犀角、紫檀用藥,這些東西裡面不少都是古董,若當時沒有用掉的話,放到現在恐怕也會被那些小將們當作四舊給砸掉,持有者也免不了被批鬥一番。
「那位大夫是縣裡的嗎?」眉頭稍微舒展一點的陳景德又問道。
他婆娘搖搖頭,道:「不是的,是外地人,好像是剛下火車,還沒有找到地方住。」
陳景德聞言,剛剛放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感覺到有些不對,因為他去的水塘和火車站完全是相反的兩個方向,中間隔著半個縣城,而且火車站附近就有政府的招待所,不存在找不到地方住。
最近一段時間,那些瓷器弄得他是疑神疑鬼,若是以前,他絕對不會注意到這些小細節,可現在他的疑心病還沒有完全退下去,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無比緊張,感覺到周圍所有人都想著害他一樣。雖然那名大夫的確是救了他一命,但其出現的時機和事後撒謊的舉動都讓人不由得生出一些不太好的懷疑來,而這些懷疑中最讓他覺得有可能的一種就是特務。
前幾年,在北京內外周邊,政府抓了不少特務,其中除了很少一部分是海對面派過來的真正特務以外,更多的特務都是一些被人抓住把柄、身不由己的本地人。一想到自己那一包碎瓷器,他的心情就變得格外陰沉,很顯然自己已經有把柄被人握在手中了。
就在陳景德心中疑竇叢生、擔驚受怕的時候,通往堂屋的門被人打開,跟著便看到一個高瘦的身影走了進來。借著微弱的光芒,陳景德只能依稀看出來人年紀似乎並不大,面容有些模糊,但身上的氣質非常突出。這種氣質有些像是舊時的教書先生,即便身上穿著常見的中山裝,可給他的感覺來人身上穿著一身民國時的大褂更加合適一些。
「多謝,先生救命之恩。」或許是受到對方氣質的影響,也或許是一種試探,陳景德按照民國那一套禮節抱拳稱謝道。
來人擺了擺手,道:「不用謝,我只不過是順手罷了,正好陳家大院也是我這次到通縣的目的之一。」說著,他轉頭打量了一下,掛在牆上一張全家福的老照片,指了指站在正中間的那個垂垂老人,問道:「陳日新是你什麼人?」
見到對方突然問了這樣一個怪問題,陳景德不由得愣了愣,但還是如實答道:「是鄙人曾祖。」
「曾祖嗎?」來人笑了笑,頗顯深意的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算是救錯了人。」
陳景德一臉茫然,似乎聽不懂來人的話,問道:「先生此話怎講?」
來人解釋道:「你曾祖當年對我有救命之恩,不過我一直都沒有機會報答他,現在我救了你,正好了結這段因果。」
雖然對方做出了解釋,但陳景德卻仍然是聽得一頭霧水,心中的疑惑沒有削減半分,反倒更多了。在他看來,眼前這個自稱大夫的人年歲最多不過三十而已,可他的曾祖死了差不多已經五六十年了,那時候別說他了,就算是他父親也還是在襁褓之中,所以根本不可能對眼前這個看上去歲數比自己都年青的人有任何救命之恩。只不過,他又轉念一想,眼前之人看上去不像是那種愚笨之人,不應該會說出這種可以輕而易舉拆穿的謊言才是。
就在陳景德的腦子完全被來人給攪渾的時候,來人似乎看出了陳景德心中所想,微笑著,說道:「還未自我介紹,我姓徐,名叫徐長青。」
「徐先生。」陳景德沒有多想,習慣性的回應了一句,只是在話音落下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愣住了,雙眼圓睜,瞪著徐長青,就像是在看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般,聲音顫抖著再確認道:「你、不、您說您是徐長青徐先生?」
徐長青點點頭說道:「如果陳家沖義莊沒有第二個徐長青的話,那我就是徐長青了。」
「這、這怎麼可能,如果您是徐長青的話,那您的歲數……咳咳!」激動的陳景德臉色通紅,強撐起身子,坐直了起來,也因為情緒激動,使得他胸肺難受,忍不住咳嗽了起來。一旁不明白兩人對話含義的陳氏連忙上前扶住了丈夫的身子,輕輕拍打背部,讓其能夠舒緩一些。
見此清醒,徐長青上前忽然朝陳景德的胸口拍了一掌,陳景德只感覺到一股熱流在胸口擴散,瞬間將那種癢痛、憋悶等等難受感覺都給驅散了,他的咳嗽聲也因此停止,整個人都完全放鬆了下來。
「沒事,我沒事了。」切身感受到來人的神奇能力后,原本還心存懷疑的陳景德已經變得有些相信對方的話了,朝自家婆娘搖了搖手,示意自己沒事後,便再次看向徐長青,確認道:「你真的是徐長青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