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冷熱芬芳
語聲輕柔，遠遠聽來，竟也能覺出一絲悲涼。
全場靜默無聲，數萬熱血男兒將目光投放在那少女身上。
少女目不斜視，一點一點的擦拭著懷中男子臉上的血跡和灰塵。
她擦拭的動作那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仿佛一個不小心，懷中的佳人就會被自己給碰碎一般。
雙眸中充滿著各種難言的情緒，蕭天雨就那麽一下一下的用自己的衣袖擦拭著懷中男子布滿灰塵和汙血的麵容。
就像幾年前，那赤袍少年於午後午睡時，攝手攝腳的替她拂去額間被汗水黏住的發絲一般輕柔小心。
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打攪到懷中人的好夢。
你對我的好，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隻是，有時候偏偏不敢開口，因為一旦開口，就有可能留不住你了。
怕你遠去，所以從未曾提起，隻是一味的記在心裏。
那被拂去塵埃，血與火中猶自沉默的容顏，遠遠看去，便是冰山，但直到近前，才能發現，這冰山之下，是何等的熾熱。
岩漿奔湧其下，滔滔不絕的蒸騰著，白色水汽起起落落間，便融化了那恒古的冰山。
隻是當這冰川消融，萬物複蘇，一派生機盎然之時，那曾經一心守候，寸步不離的人，又到了何處去？
你用你的一腔熱血，溫暖了我的心窩，可當我睜開雙眼，環顧四周，那曾經與自己緊緊相擁的佳人，又到了何處去？
命運就是這般無情嗎？戰天痕負了我也便罷了，如今，又輪到我來辜負你的真心嗎？
何其殘忍，何其冷漠，命運，注定要這麽對她嗎？
曾經歡聲笑語，一起縱馬馳騁天地的少男少女，到得如今，又去了哪裏？
蕭天雨注視著懷中夏侯燚靜靜的睡顏，突然間笑了。
那笑容苦澀，遠沒有普通人的那種恣意瀟灑，宛如深秋的一片枯葉，飄飄蕩蕩，在冷冽的寒風中瑟瑟發抖，為即將零落成泥的命運而悲哀。
和我在一起的，果然都沒有一個好下場。
背叛我的，欠了我的，我遲早都會加倍的奪回來！
但對於你的恩情與愛意，你又要叫我如何償還？
蕭天雨笑著笑著，不知不覺間早已淚流滿麵，晶瑩的淚珠滴落於塵埃，濺起了一圈極其細小的灰塵。
淚水模糊了視線，眼中的一切早已遠去，徒留下身前的那道赤色人影。
她在悔恨的淚光中，緩緩俯身。
那動作極輕極柔，極慢極緩，仿佛稍不注意，便會錯失了眼前的舊人。
其實，你本不必回來的。
那日春水鎮一別，我雖明知你會生氣，你會憤怒，卻還是決然的轉身，並沒有去追尋你的腳步，去做那一絲一毫的解釋。
離開，也許是你我之間最好的選擇。
隻要你走，那麽往後的日子，就會輕鬆很多，你就不必再麵對朝堂上的暗箭，再擔心父親的責罵，家族的怪罪。
你有大好的時光，本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你的前途無比光明，而我注定隻能潛伏在幽幽的黑夜中。
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強行在一起，傷人傷己，何苦？
但我沒想到，你還會在這般時刻，以如此的方式回歸，以如此的方式擋在我麵前。
愛一個人，便可為她付出所有。
是我失算了。
夏侯燚，對不起。
那少女俯身前傾，滿天朝霞中，兩人的背影漸漸重合。
那雙唇亦漸漸靠攏，三寸，兩寸，一寸，半寸，終於，相互廝磨在了一起。
嘴唇冰涼，暗紫色的光芒上閃發著徹骨的寒意。
眼淚從緊閉的眼眶中奪眶而出，滴落在伊人熟悉的容顏上。
蕭天雨不懼寒涼，就那麽靜靜的貼在他的身上，意圖以自己的溫暖，來緩解那少年冰涼的身軀。
我欠你的，現在，一一還給你吧……
兩人唇齒相交，就那麽一橫一豎的躺倒在這血河中，風聲似箭，犀利而過，卷起萬裏黃沙。
萬裏黃沙咆哮中，馬上清秀的少年冷笑著望著這一對相擁的男女，將豎起的右手意欲下方。
“中了裂魂散，還想活命？簡直是妄想！既然你如此愛他，蕭二小姐，不如，讓在下送你二人一程如何？做鬼也風流啊……“
少年朗聲大笑，但那笑聲卻並不如何爽朗陽剛，勁風拂麵間，遠遠聽來，竟有一股詭異陰森之感。
笑聲中，豎起的手臂緩緩下落，萬千銀芒即將上弦，如同一座沉寂了數百萬年的火山，在這黃沙漫天狂舞的時刻，欲待噴發而出。
蕭天雨神色不變，依舊緊緊的依偎在那雙眼緊閉，麵色蒼白的夏侯燚的懷中。
銀箭上弦，朝陽外露，夜色漸消，被那金色的利劍宛如抽絲剝繭般的層層消泯。
刺眼奪目的光線朝這在場的眾人射了過來。
有些青龍教眾不適應這奪目耀眼的光線，隻得將手抵在額頭上，微微眯起眼來。
笑聲戛然而止。
滿天的金光裏，少年身影飄搖，模糊的使人看不清真假。
然而他不用這些人看清，隻是挑起下巴，似笑非笑的對著那直皺眉頭的馬上人微微埋怨道‘怎麽不笑了？其實你笑起來還是很好看的……“
青龍二幫主麵如死灰，他不去看那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旁的青衣少年，而是僵硬的轉過頭來，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胸前的傷口。
他身穿鐵甲，外罩火紅的披風，鐵甲堅剛，在這世間少有人能夠將其摧毀。
然而此時，目光呆滯的他分明看到自己胸前破了一個大洞，窟窿巨大，鮮血狂湧而出，濺起老高，將那本就無比火紅的披風更添幾分豔麗之色。
那心髒處，此時已經被人掏空了，至後心穿過命門，如此嚴重的傷勢，恐怕就是大羅金仙親臨，也照樣是難以救活了。
這人身子抖的像個破風箱，前一秒還虎虎生威的他，轉順便死在了自己的縱聲狂笑裏。
他隻來得及咯咯幾聲，便一下子從馬上跌落，猝然倒地了。
命運無常，世事瞬息萬變，前後不過一秒，這一個活生生的生命便沒了。
當真是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