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心如死灰
幾日不見,這小丫頭竟有如此大的長進!
當真是不可小覷!
九幽第一次正眼看著對麵這黑發藍眸的烈性女子。
和天下前十的強者抗衡,蕭天雨自然也好受不到哪去。
她借助剛才那一瞬間的爆發,再加上九幽的疏忽大意,才將這裂魂強者擊退三步。
剛才看上去是她占了上風,其實不然,蕭天雨以血肉之軀硬抗那震動天下的裂魂掌,怎麽可能分好不傷的全身而退。
為了抵住剛才那一掌,她六成的內力都護在了右肩上,可兩兩相擊,雖將他逼的後退,但自己也受了內傷,右肩被那掌裏的霸道蠻橫之氣震得一陣發麻,手中長劍都險些跌落下去。
喉間更是湧上一抹腥甜,蕭天雨咬了咬牙硬是一聲不吭,麵不改色的咽了下去。
九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掌,上麵分別被劃出三道連續性的血痕,傷口雖小,但他卻憑空嗅出了一絲涼意。
他撲了撲手,傷口瞬間凝固,一滴血也沒滴出來。
果真是冰霜劍。
他略微有些震驚的看向那一臉冷峻的少女,“蕭家的那些後生裏,莫說同齡,就算是大你五六歲,都未必會有你如此武功。沒想到蕭烈那貪生怕死的老畜生也有你這般豪爽的女兒……”
蕭天雨聞得那聲老畜生,心裏立馬著了滔天大火,“你說誰是老畜生?有種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啊?”
由於右胳膊被剛才那一掌震得發麻,抬不起來,所以蕭天雨一邊用左手捂著右臂,一邊狂吼。
那黑衣人仿佛看清楚了她的現狀,神色不變的挑了挑眉,略微有些嘲諷的笑道“撕爛我的嘴?那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敢在天下前十的強者麵前放狠話,這找死的技術也是一流。
九幽大喝一聲,雙掌內縮成爪,狠狠的朝她撲了過來。
蕭天雨右臂的麻痹感還沒消除,眼看他攻來,急忙身子一側,倒一下手,將赤霄劍從左側方猛劈了過去。
那九幽卻像她先前那樣,也不硬抗。前撲的身體猛得在半空一轉,然後雙手在胸前回收,右腳在那片落下的梧桐葉上一蹬,便輕飄飄的蕩了出去。
蕭天雨那劈出去的劍風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空處。
一擊未成,眼看那到手的鴨子又要飛了,她心中一急,也不管自己身上還帶著傷,提劍便上,風馳電掣般的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在這狹窄的道路上穿來穿去,不知不覺間已經遠離蕭王府了。
也不知追了多久,待到天明的時候,那九幽突然猛地縱身一躍,呼吸之間,便攀了上去。
蕭天雨緊隨其後,伸手便去拽他的左腿。
“給我下來!”
還未待她的指尖觸及他的褲腿,那中年男子便在半空猛的一旋身,將那伸過來的手給打了回去。
蕭天雨勃然大怒,直接將那木牆旁的破門一腳踹開,從左側方強行攻入。
然而,當這虛掩的木門被她一腳踹開之時,當她的視線內再無阻攔之時,卻看到了那讓她終生難忘的一幕。
“戰天痕!你到底在做什麽?”
隻見那虛掩的木門後,一個破落的小院子裏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手拿長刀,長刀的末端狠狠的插在一個中年男子身上。
那中年男子躺倒在地上,頭發散亂,臉上刀疤遍布,可蕭天雨依舊是一眼便認出了他是誰。
烈淵的禦賜一品侯,屬地潘王,蕭家家主――蕭烈!
誰能想到,蕭家的家主,烈淵國最負盛名的王爺,居然會在這裏。
蕭烈滿身的刀傷,劍傷,而且其胸口處還插著一柄長刀。
此時她一聲大喝,滿園的人都下了一跳,扭頭一看,持劍的男子身子一顫,臉上露出少見的陰鬱之色。
那人身穿一襲明晃晃的錦袍,其上繡著幾條張牙舞爪的血龍,一眼看去,不覺讓人感到恐懼。
“雨兒……”
蕭天雨卻看也不看他,隻是一把將赤霄劍收了回去,從門口處直接撲向那一身傷痕,滿臉皺紋的男子。
“爹――”
這一聲呼喚,帶了幾分哭腔,那道細長的身影撲過來的時候,空中掠過點點比雨珠還要晶瑩,剔透幾分的悲傷血淚。
到了此時此刻,那些再多了稱謂又有什麽用呢?那些金玉其外的東西與光環又能帶來什麽呢?
什麽用都沒有,什麽也帶不來,千般萬般的稱號,千百萬種富貴金錢,也都抵不過這一句普普通通,卻又包涵著無限深情的呼喚。
那捶死的人聽得了這聲呼喚,身體一顫,隨即轉過頭來,看到了一個黑發藍眸的少女滿臉淚痕的朝他撲了過來。
垂死的人眼裏,黯淡的目光又恢複了片刻的榮光。
“阿雨……”
他張了張口,輕聲呼喚道。
蕭天雨衝過來,一把便將那呆愣住的戰天痕推到了一邊。
她雙手顫抖的扶起那個中年男子,雙眼發紅,嘴唇顫抖,聲音中帶了一絲哭腔,“爹……你怎麽……怎麽會……“
之前在看到淩江西路的慘況,蕭王府的破敗,三弟那具冰冷的無頭屍體,她就已經留了很多的淚了,她也以為自己此生再沒有流淚的機會了,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她前半生平平淡淡,一帆風順,可命運卻偏偏在你遇到挫折,將要扛不過去的時候,再來三刀。
三刀俱插在心口上。
如果人的這一生真的風平浪靜,那這人也不配叫人了,可若這一生過的坎坎坷坷,荊棘不斷,彎路綿延,那又該從何算起?
剛剛在蕭王府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一次不聽話的落下。
她的淚水,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不值錢的呢?
蕭烈麵容和藹慈祥,即使到了現在,也依舊是如此。
他那布滿皺褶寒霜的手顫顫巍巍的抬起,搭上了蕭天雨潔白如雪的臉龐,試圖拭去她眼角的淚痕。
“阿……雨……生死……無……無常,爹要走了,以後沒……沒有爹……的照顧……你一定……一定……要……好好……”
蕭烈的聲音也跟著他的手指一起顫抖,伴隨著他的一停一頓,鮮血從他的嘴裏不住地往外溢出。
顯然是已經撐到了極限。
蕭天雨看的一陣心驚,慌忙之中忙去用恢複知覺的右手去試圖堵住他胸口的血洞。
可無論她如何努力,這血依舊是奔騰不息,大爆發一般拚命外湧。
而且她每下壓半分,蕭烈的臉色就又蒼白半分。
蕭烈清了清嗓子,想要說句話,卻隻能吐出幾個血泡。
蕭天雨急忙說道“爹,你別再說了,女兒這就帶你回家,宮裏有那麽多的醫者,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口吐血沫的男子隻是靠在那黃泥壘成的土牆上,無聲的笑了笑。
“不要……不……要……記恨……記……”
蕭烈費了好大的勁,才逼退喉嚨間狂湧的鮮血,剛要說話,卻又一次無聲的倒下。
“爹!”
天邊烏雲狂湧,雷聲大作,雨勢突然加大,好似天外的九重弱水被炸開了一個缺口,從上至下,傾盆而落。
蕭天雨大聲痛呼道,懷裏的人卻嘴唇發紫,目光渙散的倒下了。
傾盆雨水咆哮而來,將她身上的衣服淋得血紅一片。
鮮血沾了她滿身,她卻絲毫不顧,隻是跪在蕭烈身旁痛哭。
她那白皙的小臉上沾滿了水珠,卻不知是淚,還是雨,或者兩者都不是,而是血淋淋的心。
哀莫大於心死。
剛剛才見了三弟的屍體,滿府的狼藉,還不到半刻,便又一次看見親生父親死在自己懷中。
這麽一連串的折磨,敢問世間有幾人能夠心如堅鐵,絲毫不為之所動呢?
暫且不論旁人,從今往後,在這世間,就真的隻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漂泊浪蕩了。
沒有親人,因為那些陪她笑的,陪她哭的,陪她一起共賞夕陽的人,都死了!
既然他們都已離開了人世,那自己還在這紛亂的人世間浪蕩什麽呢?早點和他們在一起不好嗎?
想著想著,蕭天雨在戰天痕擔憂的目光裏站了起來。
戰天痕緊張的看著她,不知該說些什麽,是安慰她?還是為自己辯解?
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隻喚出了那一句,“雨兒……”
蕭天雨目光呆滯,身子直挺挺的立在那裏,眼睛死死的盯著地上那具遍布傷痕的屍體。
她緩緩笑了一下。
是啊,死有什麽不好的,反正有父王母妃陪著,就算下黃泉,她也認了!
大不了和這些親人們一起共入輪回,如果真的有來生,那也照樣還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這樣想著,她右手一揮,一柄三尺來長的赤霄劍便橫空而出,她反手握劍,再用力朝下一抹!
劍芒閃亮,雪白一片中直接朝她自己脖頸抹去。
戰天痕的心裏“咣當”一聲炸了,她要自殺!
她要自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