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 毓秀紡摘牌(二更)
又過去了幾日,下了幾場大雨,氣溫驟降,府上已經開始分炭了。
俞式微自從幾個月前落了一次水以後,天氣一冷便容易咳嗽風寒,品悅軒裏也早早的燒上了銀骨炭。
俞式微卷著一本九章算術坐在書案前看著。
房門被推開一條小縫,畫屏側身進屋,端著一疊豌豆黃放在了俞式微書案的角上。
“小姐,毓秀紡摘牌了。”
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絨毯,畫屏隔著書案跪坐在地上,對俞式微說道。
“現在坊間對毓秀紡是一邊倒的罵聲,恐怕即便日後重新開張,也招攬不到普通百姓的生意了。隻是小姐,魏畫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等這陣子風頭過去了,她不是還能重新開起來?”
俞式微從古書中抬起頭,淡淡一笑,“魏畫這些年出盡了風頭,想在她落魄之際踩上一腳的人,京中數不勝數。我們開了這個頭,後麵自然會有人接上。這個牌摘下來,就再沒有重新掛上去的機會了。”
“可是小姐,奴婢聽畫眉說,就在我們找人去的那天,有人在壓我們放出去的謠言,畫眉讓人查了一下,那些人都來自淮王府。淮王肯為魏畫做這些事,她二人的關係定不一般,若是他幫魏畫……”
俞式微嗤笑出聲,“魏畫這些年得罪的人可不少,而且個個出身不凡,即便淮王被美色惑轉不過這個彎,也會有人按著他。當初太後壽宴你也看見了,麗太妃豈是糊塗之人,她怎能容她的兒子為了一個女人亂來呢?”
俞式微一語中的。
魏畫折騰了好幾日,什麽辦法都想了,甚至是給順天府尹送了一筆不菲的銀兩。
可順天府尹豈是那麽好收買的人,直接按規矩辦事,把她毓秀紡的牌子給摘了。
走投無路,魏畫想再去找秦淮幫忙,誰知道到了淮王府,卻連秦淮的麵都沒見著。
麗太妃身邊的琥珀姑姑,直接硬手段將她逼上了進宮的軟轎。
麗太妃合著眼睛躺在貴妃榻上小憩,琥珀領著魏畫走進殿內,欠身說:“娘娘,衛小姐到了。”
魏畫掀起裙擺跪了下去,“民女魏畫,給麗太妃娘娘請安——”
上次事後,她雖躲過了去守皇陵的懲罰,可被太後剝奪了郡主封號,現如今她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女子而已。
所以每每到與麗太妃這樣的人請安的時候,魏畫都覺得十分屈辱,想要東山再起的念頭就更加強烈。
她跪了有大約一炷香的功夫,都沒有聽到麗太妃的回應,魏畫咬了咬牙,她心裏清楚,這是麗太妃刻意給她的下馬威。
魏畫忍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膝蓋不可避免的出現了疼痛,就在她身形晃動,就快要跪不住的時候,頭頂才傳來麗太妃慵懶的聲音:“呦,畫兒什麽時候到的,哀家都睡迷糊了。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都不知道叫醒哀家,畫兒跪了多久了?快起來吧!”
魏畫強顏歡笑的站起身,“是民女打攪了太妃娘娘午歇,是民女的不是。”
“你們都下去吧。”麗太妃從貴妃榻上坐起,捂著嘴打了個哈切,遣散了殿內伺候的下人。
她喊魏畫近前,似笑非笑的說:“哀家就知道,琥珀在淮兒的府邸,一定能接到你。”
魏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那聲音聽的人牙酸。
魏畫眉心抽搐了兩下,本就跪了許久,可能已經青紫的膝蓋,現如今又這樣重重跪在地上,她自然也不好受。
魏畫忍住了疼,她柳眉蹙起,淚眼蒙蒙的看向麗太妃,“太妃娘娘恕罪,畫兒,畫兒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麗太妃斂下眸,輕笑說:“哀家也知道你的難處。可是畫兒,你不能為了你的難處,將淮兒置於不利之地,對不對?”
“哀家知道,你和淮兒這些年從未忘掉對方。哀家也十分滿意你這個兒媳,你知道為什麽麽?”
魏畫咬著下唇,看著她沒有回答。
麗太妃輕嘖了聲,伸出指尖鉗住魏畫尖細的下顎,輕聲道:“那是因為,哀家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也是個聽話的孩子。哀家就喜歡聽話的人,可是哀家發現,哀家好像是、看錯人了……”
“民女辜負了太妃娘娘的信任,請娘娘恕罪!”
麗太妃收回指尖,衝琥珀伸去,琥珀會意,取出絹帕替她細細的擦拭指尖。
魏畫餘光瞥見,眼底劃過一絲屈辱。
麗太妃慢悠悠的說:“魏畫,你知道,淮兒為了你抄襲先人詩作的事,浪費了多少的精力和人手,去替你封鎖消息?”
“有這個時間,他可以多會見幾個大臣,而不是為了你去奔波勞碌,做一些對他的大業根本沒有用的事!”
“當然,哀家知道,你們這些沉浸在愛河之中的男女,偶爾做出一些不成熟的事,很正常。所以哀家對於以前的事,就不多和你追究了。但是哀家警告你,日後你若再因為你的那些破事兒,影響淮兒的大業,哀家可就對你不客氣了……”
麗太妃壓低身子,手比劃在她雪白的頸間,挑高了眉頭衝魏畫警告的笑了笑。
魏畫铩羽而歸。
琥珀送完人回到殿內,替麗太妃奉茶,有些擔憂的說:“娘娘,今日之事,若是被王爺知道,恐會和娘娘,生嫌隙。”
麗太妃譏誚一笑,“哀家對他放鬆一陣子,他便以為哀家退讓了。這次的事若不是哀家知道的即時,他恐怕又會去替魏畫了事。”
麗太妃呷了一口茶,緩緩道:“這京中盯著魏畫的人數不勝數,她一出事哀家就知道,她那個毓秀紡開不了多久了,這裏麵有多少人想吞了她的鋪子你知道嗎?”
她神色一冷,將茶蓋蓋回去,擲在了身邊的小幾上:“淮兒一旦插手,就有被人發現的可能!哀家這段時日為了替他找合適的人家廢了多大的心思,他休想背著哀家亂來!”
俞式微站在簷廊下,望著院中綿綿細雨,廊簷下滴落的雨點形成了一簾水幕。
明日就是啟程去曆州的日子,屋內畫眉和畫屏正忙著收拾她們三人的行李。
翌日一早,接連下了幾日的雨終於停了,俞府幾輛馬車停在府前。
馬蹄踩在青石板上,濺起一片水花,迎著天際緩緩升起的朝陽前行。
與此同時,衛府的人也收整好了行裝,打算前往曆州的五禪寺。
魏畫本不太想去,可她最近的的確確是一直走背字,斟酌了一番,便也同意了隨行。
府前,衛二太太正扯著一人的衣袖,拉著他往馬車走。
魏畫正巧過來,瞥見這一幕,挑了挑眉頭,快步走了上去。
“阿旭什麽時候回來的?”
衛二太太和衛旭停下步子往後一瞥。
衛旭生的劍眉星目,身著一襲綠色長衫,手中拿著一把扇子,看著風度翩翩,器宇不凡。
他抽出衣袖,衝魏畫勾唇一笑,“給大姐請安。”
“你我姐弟,何必拘泥禮數。隻是回來也不告訴大姐一聲,此次去五禪寺,旭兒也會一起?”
衛二太太插嘴:“旭兒走官途,最怕的就是犯小人,我就讓他跟著一起,去五禪寺拜佛,求個符護身。”
“娘,你又聽了哪個大師胡說?給人家塞了多少銀子?”衛旭煩躁的擰眉,顯然是不信這些。
魏畫輕緩一笑:“旭兒也別這麽說,大伯母也是為你著想。”
“時間不早了,先上轎吧。”魏畫道。
衛二太太與二老爺一起上了最前頭的馬車,府上的庶子庶女也去了幾個,都在靠後的馬車上。
魏畫走到她的馬車前,拎起裙擺剛走上去做好,下頭就有聲音傳來。
魏畫撩起車簾,見是衛旭,莞爾一笑,“阿旭還有事?”
衛旭露齒一笑,十分俊逸,引得馬車外隨行的幾個侍女紅了臉。
“好久不見姐姐,想和姐姐說幾句話。”
“好啊,那就上來吧。”
魏畫讓衛旭上了馬車,把阿珠趕去了前座。
馬車內隻剩下二人。
衛旭一改之前的笑容,有些興奮的開口:“大姐這麽急召我回來,說是有好事尋我?不知是什麽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