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機 一
六月中旬正是江南一帶的梅雨季節,雨勢持續不斷,進了兩湖之地更是如此。
祝清生暗暗叫苦,濕潤溫和的雨珠不停地向他撲麵打來,順著臉頰、脖頸向體內流去,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極是難受。
此時他正策馬奔馳在湖北一處的官道上,兩側風聲呼嘯,大雨傾盆,馬蹄每一次的踏下,褲管上都會濺起星星點點的泥痕,隨後便會被落下的雨水衝刷幹淨。祝清生縮緊了身子,即使他揣著白玉尺,又披著一層厚厚的蓑衣蓑帽,也漸漸感到有些抗不住了,手腳都已經涼透,何況他們為了趕路,已經日夜不停的趕了兩天一夜。
轉頭向右前方看去,師父司馬元及騎在馬上低頭沉吟不語,似是在想些什麽東西,他沒穿什麽蓑衣蓑帽,還是一身青灰色的單衣布衫,密集的雨珠落到他身前三尺的時候,被自然流出的純陽真氣蒸騰的一幹二淨,所以趕了這麽久的路,別說身上的頭發衣角了,連坐下的黑馬也絲毫未濕。
祝清生看的又是佩服又是羨慕,自己不知道練到什麽時候,才會有師父這般高深的功力。不過自從九江城一係列的事情之後,感覺自己功力隱隱又進了一層,比剛入九江城時強多了。
不過即便如此,依舊抵抗不了這般的強風暴雨。
眯著眼睛向前方眺望,朦朦朧的雨幕中,隱隱看到一根旗杆高高豎起,一麵布幡隨風飄搖,上麵黑墨寫了一個大字,似是個“驛”字,祝清生大喜道:“師父,前麵有個驛站,我們去那裏歇息一下吧。”
司馬元及鼻尖輕嗅了兩下,眉頭微皺,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卻隻說了兩個字:“好吧。”
雨勢越來越大了,師徒兩人加快馬力,終於到了那家驛站旁邊,門口兩扇木門大大開著,可能是外麵雨聲太大,驛站裏麵竟沒傳來一點聲音,顯得靜悄悄的,一側的馬廄已栓了三批矮壯尋常的黃馬,在安安靜靜的吃著草料。
司馬元及和祝清生翻身下馬,牽到馬廄裏拴上,隻聽司馬元及淡淡說道:“清兒,你看看這三匹馬怎麽樣?”
祝清生瞧了一眼,便說:“這就是三批普通的……”話說到一半,突然覺得不對,要是這三匹馬普普通通,師父也不會特意問自己啊,於是打起精神來,向這三匹馬仔細看去。
這三匹黃馬再怎麽看,就是尋常的馬匹啊,大街上隨便一找,都能找出相同的來。祝清生正想問問師父,突然發現了一點點的不對,這三批黃馬較為尋常的馬較矮,一雙眼睛又明又亮,軀幹健碩,四肢也較為粗壯,鬃毛柔順,卻顯得異常黝黑,好像是被人特意染成的,若不是貼近了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祝清生遲疑道:“師父,這三匹馬個矮健壯,顯然是跑長力的好馬,隻是卻被人偽裝起來了,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司馬元及露出一絲讚許的神色,道:“你說的不錯,這三匹馬是蒙古馬,還是蒙古馬中上等的好馬,蒙古馬個頭較矮,四肢健壯,生活在寒冷的大草原上,極為吃苦耐勞,是趕長路的最好選擇。”
祝清生突然間明白了,卻又感到滿頭的疑惑:“師父,原來你是讓我看這個,可是蒙古的馬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這裏可是湖北,和蒙古幾千裏路呢。”
司馬元及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事情有點不對,多多小心,我們進去吧。”
祝清生點頭應是,跟在師父後麵走進客棧,隻見店裏空空蕩蕩,東西兩麵的窗戶直直敞著,東邊靠牆的桌子上,正坐了三個中年漢子,身形中等,一身青黑色布衣打扮,完全的莊稼漢子模樣,都在埋著頭喝茶,看不清臉貌。
在中間的桌子上,一個精瘦的漢子旁若無人,正在大吃大喝,桌子上擺了四五樣菜,一把黝黑的長槍就倚在桌邊,隻是槍頭蒙上了一層布。
東北角的桌子坐了一個文質彬彬的文士,二十五六歲,灰色綸巾長衫,眉毛細長,嘴唇微薄,形貌儒雅清朗,腰間懸了一塊翠綠的玉佩,瞧起來不是凡物,桌上隻擺了一壺清茶,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他極為優雅的端了一杯,輕輕抿了一口。
這文士察覺祝清生看來,微微笑著點了點頭,自然灑脫的氣質便在這一瞬間流露了出來。
祝清生知道常看人家不好,急忙轉過頭來,想要招呼店家掩飾下尷尬,卻發現櫃台空空無人,店家和小二都不在。正想高聲大喊,卻聽見師父極輕極輕的說:“不要大喊,我們就在這張桌子坐下。”
師父的聲音極為輕淡,祝清生就在旁邊也幾乎聽不見,更不用說其他的五人了。祝清生雖然疑惑,但知道師父自有安排,便乖乖的在旁邊桌子坐下。
桌上還有著一壺清茶,司馬元及倒了兩杯,一杯遞給了祝清生,一杯放到了自己麵前。
就在師父遞茶收手的時候,祝清生已然發現桌子上多了一道用清水畫成的符籙,整體如同一個圓形的“靜”字,正是茅山符籙中的“安靜符”。
這道符籙相傳是茅山當年一位頑劣的弟子所創,性格好動多話,經常在師兄弟靜思打坐的時候說來說去,吵得大家極不安寧,祖師爺也沒少罰他,有一次他吃夠了苦頭,靈光一閃,忽然創出一道“安靜符”來,隻要畫成生效,就可以隔絕一丈以內的所有聲音,一丈以內的聲音傳不出去,一丈以外的聲音也傳不進來,具體功效,要看施咒者功力而言。憑著此咒,果然再也吵不到旁人,祖師爺聽不到聲音,也不在怪罪於他,隻是苦了一丈以內的師兄弟,久而久之,誰也不在他一丈內靠近他,便形成了以他為中心的空白圈。
祝清生沒想到師父會畫這種符,隻聽師父司馬元及輕輕說道:“清兒,你看看那三個人有什麽不同?”
類似的話剛剛在外麵問過了,祝清生這次不敢大意,仔仔細細的看那三個人,隻見這三個人皮膚黝黑,布滿了風霜之色,顯然的莊稼漢子模樣,實在是瞧不出來異樣,隻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