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茶館聽書 五
“這時子時已經過了一半,那鬼魂已如輕煙般飄忽不定,鬆柏道人見時機已經成熟,全身的真力都調動起來,桃木劍挽了七個七星劍花,大喝一聲,淩空飛起七個朱紅法符,團團圍繞在鬼魂周圍,鬆柏道人凜然道:‘先前勸過居士,無奈居士一字不聽,現在就別怪貧道手下不留情了。’說罷,他全身泛起一層黃色光暈,桃木劍直指上天,老陽陣二十八處方位齊齊飛出紅線,如飛箭般匯集桃木劍內,桃木劍紅光暴漲,氣勢巍然,劃過虛空,直刺鬼魂天靈蓋,鬼魂大吼一聲,也是畢集所有力氣做最後一搏,雙手拍合,猛然夾住那威力絕俗的桃木劍,雙臂哧哧作響,如同冰塊貼在火爐一樣,黑煙急速飛散,隻怕用不過半盞茶就會灰飛煙滅,消匿無形。”
“這也是那道人心善,見狀反而心中不忍,手下力道輕了幾分,歎道:‘居士且聽貧道一言,不如放下仇恨……’這時突見那鬼魂陰森一笑,頓時泛起一絲不安的感覺,曆來降鬼無數,卻從來沒這次的簡單安全,是不是其中有什麽不對呢?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直覺腹背一涼,一道黑氣凝聚成的鬼爪破背而過,寒意森然,全身頓時墜入了冰窖裏麵。”
“受此一招,桃木劍的力道頓時弱了下來,那鬼魂奮起全力,猛的一掌擊在鬆柏道人眉心上,直把鬆柏道人打的飛出去五六丈,跌在了大堂以內,沿途噴出的熱血,都化成了星星點點的黑冰,劈劈啪啪落了一地。原來還有一隻鬼魂潛伏在左右,隻是那鬼魂乃是一隻女鬼,陰惻惻的笑著殺氣畢露。”
“好一個功力深厚的道士,經此重創,竟然沒有昏迷死亡,他臉色煞白,呼出的氣都成了黑霧,用雙手撐著,一點點挪到了木幾邊靠著,顫抖著封住了受傷部位周圍經絡,雖然傷勢大為好轉,隻是片刻間再無還手之力了。”
“那鬆柏道士就這樣被殺死了嗎?”堂下有人忍不住問道。
說書先生擺了擺手,講道:“終究是命不該絕,那兩隻鬼魂正想上前結束鬆柏道人的性命,原先懶洋洋趴在地上的藏獒突然跳了起來,守在鬆柏道人前麵一通狂吼,那聲音真像是驚雷一般,震得兩隻鬼魂魂魄搖蕩,不得不退在了三丈開外。鬆柏道人勉強一笑,隻說了一句:‘好狗兒,’就再也說不下去了。連忙吐息運氣,將體內的陰氣一點點擠出體外。”
“那兩隻鬼魂見狀也是無可奈何,但又不甘心就此離去,那隻男鬼便恨聲說道:‘你這道士倒也有幾分法力,為了讓你死的明明白白,不像我們做個冤死鬼,現在我就對你講明白。’邊說著邊飄到房梁上躲避藏獒,冷冷說道:‘你且聽好,我們夫妻兩人原本是離此不遠的五峰鎮的藥鋪商人,和這老賊是個同行,隻不過不像他好耍陰謀,哄抬市價罷了,我名陸峰陽,那是我妻子馮氏,我從十九歲接手藥鋪,一十二年來不敢說惠及於民,卻也敢拍著胸脯說,從在沒有賣過黑心藥,一分藥一分錢,向來貨真價實,從來沒有賺過昧心錢。’”
“說到這裏,那男鬼原本猙獰的眼神變得稍稍柔和起來,似是沉浸在往日的回憶裏:‘那段時間是我最忙碌也是我最開心的時間,雖然錢賺得不是很多,但總是過得很踏實。鄉裏鄉親的,有時有人支不起藥錢,我總會開一張白條,讓他們什麽時候有錢什麽時候還。經過一陣,我們家的名譽也一點點傳播起來,十裏八鄉的都到我們這裏來買藥,店鋪也隨著收入的增加一點點擴大起來,起初的三名店夥計,增到了五名、十名……’”
說書先生歎了口氣,緩緩道:“說到這裏,那男鬼的眼神又變的凶惡起來:‘那句老話說的真對,樹大招風。沒多久,就有人來找我們商談藥鋪合夥經營的事,並且規劃好了每個人的經營範圍,這樣一來,我們隻多了一個顧全大局的虛名,還要平白損失一大部分收入來源,這種事說什麽也是不能幹的,就把那個人轟了出去。沒想到那個人早就料到了我們不答應,隻是為了得到我們那句話做個由頭,不出十天,他們就打好了旗號,聯合周圍附近的商鋪打壓我們,嘿嘿,這就是人的嫉妒心,看不得別人好,附近的十幾家藥商早就對我們的營收看紅眼了,現在有人帶頭,哪能不來踩一腳。起初隻是暗地裏遏製下買藥人數,這我們也能忍,到後來幹脆直接威脅藥材供應商,直接斷了我們的藥材來源,嘿,這招釜底抽薪可是高明之極,這下我們供應不出藥材,來買藥的買不到,自然是怨聲載道了,沒用了三個月,我們店鋪門前的樹葉都能數的清了,那段時間入不敷出,差點就要關門散夥。’”
“男鬼突然高聲笑了起來:‘可是他們沒想到,我們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府台大人聽說我們的信譽良好,就特地為我們找了一家藥材供應商,直送直達,再也不會擔心藥材來源的問題了。隻要有了藥材,自然什麽事都不在話下,於是我們逐漸又好了起來,嘿嘿,想必那些人的臉色都能氣成豬肝色。事不過久,突然有人上門鬧事,說是他們家人吃了我們的藥,病沒治好,反而一病嗚呼了。可是我們的藥材出入經手都要詳細看一遍,那時我就知道他們的陷害又來了。可這種事發生在暗處,我們實在不知道怎麽著手,最後隻得賠了一大筆銀子,免了一頓官司。’”
“那從未說話的女鬼馮氏突然開腔了:‘陽哥,跟這老道囉嗦什麽,結果了他一了百了,我們再找那老賊報仇。’男鬼陸峰陽擺了擺手:‘嘿嘿,起碼我也要這老道明白明白,他是怎麽糊塗混賬的。就在那之後不久,當月十六的半夜,我們正睡在夢中突然衝進來幾個黑衣大漢,把我們綁的嚴嚴實實,你猜猜後麵的那人是誰,嘿,就是那全老賊,他躲在黑夜裏,冷冷的說我們賣假藥治死了人,羞不羞愧,那時我就什麽都明白了,原來都是這老賊搗的鬼,我氣怒攻心,恨不得活生生咬死他,全老賊又說,走到今天這種地步,這件事不能怪他,要怪就怪我們,不知好歹,搞得大家都沒有錢賺。嘿嘿,這老賊的臉皮到底怎麽長的,他又對那幾個大漢說道,今晚陸氏夫婦因為買假藥治死了人,內疚之下服毒自殺了對不對?那幾個大漢怪笑起來,紛紛應諾,我那時隱隱要猜到他們要做什麽了,果不其然,那幾個大漢掏出幾包藥材,硬撬開我們夫婦二人的嘴巴灌了下去,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們自是一命嗚呼……’”
“鬆柏道人聽著,背脊噌噌布滿了冷汗,難道自己真是為虎作倀嗎?數十年的清修沒想到今日毀於一旦,想到這裏,哇的一聲,又噴出一口血來。男鬼陸峰陽沒有理會他,繼續說:‘幸得老天垂憐,沒讓我們蒙受這不白之冤,那時月光清明,我們夫婦二人死後不久,魂魄離體之時,月光引著我們附到了庭院柳樹之上,那時我們就矢誌複仇,第七天回魂夜的晚上,我們托夢到了我一宗親夢裏,說明了真相,讓他們將我們附魂的柳樹砍成若幹節,枝幹埋在他們花園裏,扶著魂魄的主幹則埋到他們家另一處秘密所在,沒想到他們竟然請來了邪術高手,設了這麽一個局麵……嘿嘿,想必之後的事你更加清楚了,你幫著那老賊活該你倒黴,受死吧。’”
“說到這裏,兩隻鬼魂一東一西夾擊過來,陰氣森寒,凍人心肺。鬆柏道人借著這股寒氣反而心中一明,樹無根不活,人無魂則死。那魂魄也是一樣,隻要把附魂所在擊毀了自是不攻自破……”
話沒說完,那少年仿佛受到什麽驚嚇,突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這下倒把說書先生嚇了一跳,方才在他講書的時候,這少年至少輕搖了三次頭,似是有什麽說的不對的地方。不過這少年看著外麵,又是緊張又是敬畏,啞聲道:“師父……”眾人隨之向外看去,一個四十五六歲的中年文士緩緩踱步而來,細眉星眼,頭上插了根桃木簪,布衣長衫,一副文人打扮,背了把火紅的油傘和一個包裹,步伐緩慢,臉色說不出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