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茶館聽書 一
“接上回書說到,那天是齊員外公子的大喜之日,迎娶了一位嬌滴滴的新娘子,嗩呐管笙鞭炮花鼓,好不熱鬧,裏麵是親戚賓客坐了一桌又一桌,外麵是當地村民圍了一層又一層。大堂內,齊員外是喜上眉梢,齊夫人是喜笑顏開,齊公子是喜不自勝,齊小夫人是喜羞交參,這就叫四喜臨門呐!這天地拜過,高堂拜過,馬上就要夫妻對拜了。謔!這時候突然衝出來一個邋邋遢遢的和尚,不容分說,一把扛起新娘子就跑了。齊員外家裏和各位賓客都傻啦,平時見過官府拿人的,強盜搶人的,可和尚搶新娘這種事往上捅三代也沒見過呐。”
九江城內,一個臨街的茶館內,一位年逾四旬的說書先生繪聲繪色的說著,右手按著拍案,左手隨著內容演繹比劃,說到這裏,座上的聽書客都哄然一笑。
“眾人都在那裏呆著,也沒人去追,估計這事也新鮮,都沒人反應過來。有個漢子突然喊聲:‘還不快追!’大家夥這才反應過來,有的拿抬杠,有的抄板凳,有的連酒壺都拿上了,這架勢,再拿上幾盤菜就能到外麵開席了。眾人一哄而出,可半天也沒人跑出去,為嘛呢?都跑的太急在門口擠成一團啦!”
說書先生雙肩向上抖聳著,兩邊腮幫極力收縮,看起來像是被擠了一樣,堂下眾人又是一陣大笑,說書先生繼續說道:“折騰了半天,眾人總算追出去了,這也就是齊員外大門結實,沒給擠破。那邋遢和尚扛著新娘走走停停,像是在故意引那些人來追一樣。這樣一來,那些賓客村民更上火了,一窩蜂的全都跑了出來,那和尚一口氣不斷,一直跑了好幾裏,那些賓客村民也追了好幾裏,新郎跑的最快,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道:‘賊……賊和尚,快把我……我娘子放下來,否則我就……我就……’他想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該把一個出家的和尚怎麽樣。”
“和尚笑嘻嘻的模仿著新郎的語氣說道:‘新……新郎官,你這小……小娘子好生俊俏,還不如送給我……送給我……’話雖然是這樣說,跑到一個山頭上,還將新娘子放了下來,他轉身走進了樹林就不見了蹤影,眾人忙不迭地上前,見新娘子隻是受了些驚嚇,沒有什麽異樣,齊公子大鬆了口氣,不知道那邋遢和尚搞什麽鬼,但見新娘子沒事,也就不怎麽追究。大家剛想回去,頓時嚇得麵如土色。各位猜猜為嘛呢?好家夥,原來是一座看不見邊的山峰漂在空中,好巧不巧就停在他們村子上邊……”
突然街上傳來一陣大是急躁催促的喊聲:“讓開讓開,快讓開!衙門辦事,前麵的快讓開!”茶館內都向外看去,幾名捕快火急火燎的在前麵開路,後麵兩名捕快推著一輛木車,車上蒙了一層白布,看凸起輪廓,像是蒙著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具屍體。
一漢子見狀歎了口氣:“唉,又死一個,上有宦臣弄權,下有昏官當道,這當兒又莫名其妙的死了這麽多人,看樣子真的要亂嘍。”
店夥計給他倒滿了茶,陪笑道:“客官喝點茶,這公事還是不談的為好,這陣說不得馬上就過去了。”
那漢子又歎了口氣,不再言語。
說書先生腦袋極為靈活,看著聽客被這事這麽一鬧,大多都沒了興趣,吹口茶的功夫便已想到了辦法,當下拍案一拍,說道:“今兒咱先不說和尚搶親的事,改講一出道士除鬼。”
對於鬼神之事,人們一直是即感興趣又感害怕,聽說書先生這麽一說,頓時來了興趣,有的還催他快講。
說書先生抿了口茶,聲音也隨之變的低沉沙啞起來:“話說六十年前,城東百裏外有處道觀,觀裏就一個老道士,時間一長,道號也就跟著記不清了,因為在觀門口長著鬆柏兩種樹,人們便叫他‘鬆柏道長’。有天有個財主叫人抬著一大堆的果品禮盒來,見了鬆柏道人便撲通一聲跪下……”
“這又送禮又跪下的,這財主怎麽了?”堂下一人喊道。
“莫急莫急,”說書先生擺了擺手,繼續說道:“鬆柏道人不敢受這個禮,急忙躲開,從側麵將這財主扶起來,待兩人坐好以後,那財主才一五一十的說出來。那財主名喚全廣源,是三百裏外一處小鎮的藥鋪老板,這俗話說得好啊,‘不劫道,就賣藥。’這賣藥可賺錢呐,誰沒個大病小災的,貴的人參鹿茸,賤的麻黃甘草,哪條道都能賺到錢啊……有點扯遠了,咱們說回來。一個月前,不這財主家論是老爺夫人,還是丫鬟奴仆,全府都是噩夢連連,這財主全廣源經常夢見自家宅裏起了風沙,圍著屋子一間間的吹,可偏偏沒一點動靜,這個夢弄的他心慌意亂,整夜不安,他夫人則是每晚都夢見抱著一個死人在睡覺,還夢裏經常呼喊死屍的名字,醒來卻又把名字忘的一幹二淨,問那些丫鬟也是,不是做夢被貓舔臉,便是夢見被困在空房裏,整個府宅被弄的人心惶惶,徹夜不寧。”
“這全財主覺得不妙,親自去別地請了個解夢先生,兩人一路上邊走邊說,解夢先生越聽臉色越是不對,聽到一半,告了個辭,拔腿就往回跑,全財主手法甚快,一把就抓住了解夢先生,可能跟他從小練抓藥有關。全財主再三相問,那解夢先生搖搖頭說,這件事找他也是枉然,還是找風水先生來看看吧。”
“全財主心下更慌,當下連府門也不進,直接掉頭請來城裏最有名的風水先生,這風水先生有個雅號,名號‘不楚居士’,說的是天底下的風水形勢沒他不清楚的。名號雖然有些傲了,不過不楚居士確實也有兩下子,應了全財主的邀,沒著急著進府宅,先找個高處看了看地勢,隻見北麵有條河流迤邐向南而來,半道轉了個向,繞過丘陵直奔東南而去。全財主府宅所在的鎮子便在這河流圓弧之內,而府宅的西南角正對著河流拐彎處,全府此處沒起廳堂,應著地勢建了個花園,不楚居士不禁暗讚:以河流起勢,好一個關攔……”
“啥籃子?看個風水咋還出來個籃子?”一人突然喊道。
說書先生擺手道:“不是籃子,是關攔,關門的關,攔路的攔,關攔是凝聚和流轉氣場之用,有關攔才能藏的了風,聚的了氣,一個上好的風水之局,明堂前是必要設有關攔的。”
“那先生給我們指點指點唄,我們回家也弄個關攔藏藏風聚聚氣啥的。”
這麽一說說書先生心下可犯愁了,他對於風水一道所知甚淺,而知道的這些還都是從民間百姓口頭搜羅來的,並沒有真正學過風水形勢,但要此刻說不會吧,不免墮了名聲,以後再說書就沒信服力。說會吧,風水一事向來神秘微妙,關乎著一家的氣運吉凶,說錯了沒事還好,有事那麻煩就大了。
不過他好歹混跡此行多年,插科打諢實屬常見,當下也不著急,裝作閉眼沉思狀,腦中飛快地想著怎麽該將這事帶過去。
一口茶兩口茶的下去,說書先生依舊說著“莫急莫急。”聽客們不免急躁起事起來,桌子都拍的砰砰響,忽然有個清脆遲疑的聲音響起:“是樹,咱們平時常見的是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