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6章 重壓之下
「所以,查了一夜沒有收穫?」
宇文硯看著厚厚幾十頁審訊記錄,滿臉陰雲問道。今早得到的都是壞消息,一是黃鷹有可能頂不住了,開始胡說八道,有些事涉及到比邱天華更高的層面,老東家們很不高興;二是呂志進試圖繼續聯繫謝圖南,怎麼也打不通手機,輾轉問到黃滄海方知她昨天傍晚請了病假,或是巧妙利用信息不對稱,或是跟黃滄海沆瀣一氣,眼下也來不及追究;三是看到這份糟心的審訊記錄。
宣因琪沉重地說:
「向宇文書記彙報,審訊人員一夜沒睡連軸盤問,秦思嘉對接受下級吃請、買單等事實供認不諱,但在與白鈺關係問題上口風很緊,始終不承認有半點超出同事關係的問題,也不承認白鈺支持她讓區一中接手鬆鍾中學牌照的主張。結合對倪媛的審訊記錄,初步結論是……白鈺與秦思嘉很可能不存在……」
「砰!」
宇文硯將審訊記錄甩到他面前,冷冷道:「那隻能證明秦思嘉嘴緊,決心保白鈺也保自己,並不能證明他倆沒關係!」
霎時宣因琪的額頭、鼻尖、脊樑直冒冷汗,吃吃道:
「宇文書記,我們……我們已經等於明確告訴她紀委不追究不查處作風問題,只要承認與白鈺有過曖昧哪怕沒發生事實,就能免於對吃請買單等違紀行為的懲處,她偏偏不承認,我們也拿她沒……」
「白鈺晚上鑽到她家喝酒,那可是有目擊證人的,是吧?」宇文硯道。
「她解釋邊喝紅酒邊談工作……」
「酒後必須亂性,是吧?」宇文硯又問道。
宣因琪為難地說:「宇文書記,難點就在這裡,當晚白鈺的秘書、司機陪同他一起出秦思嘉宿舍的。」
宇文硯猛拍桌子,厲聲喝道:「他秘書司機幫他打掩護,你省紀委也幫他打掩護?!」
宣因琪七魂丟掉六魄,惶恐之下站起身道:「不是不是,絕對不是,宇文書記!我回去督促審訊人員繼續盤問,一定……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
「時間很緊張啊,今天已經臘月二十八……」
宇文硯神情又緩和下來,轉而道,「因琪今年五十齣頭了吧?」
糟糕,領導關心年齡了!
領導詢問下級年齡有兩種可能,一是打算提拔,一是打算安排轉閑職,此時此刻此節骨眼上,無疑應是後者!
「五十……五十剛剛出點頭,不到五十一周歲。」宣因琪戰戰兢兢道。
按理沒到退二線的年齡,不過官場向來有兩條線,一條線是約定俗成的杠子,那個不管是誰都必須遵守,沒有商量餘地;另一條線是領導心裡的線,他覺得誰老了就老了,沒達到杠子也會千方百計讓你退。
果然,宇文硯道:「噢,這麼大年紀繼續在紀委條線會不會比較辛苦?轉到正協過渡一下享幾年清福怎麼樣?」
宣因琪如遭雷殛!
頓時臉色都垮了下來,幾乎以哀求的語氣說:「宇文書記……宇文書記,論精力我還頂得住,也捨不得荒棄在省紀委幾十年摸爬滾打積累的經驗,願意繼續堅守崗位幫年輕同志扶上馬送一程,為紀委條線工作作出應有的微薄的貢獻!我會一無既往任勞任怨,忠實執行領導指示精神……」
說到點子上了!
宇文硯就要聽這句,當下臉色稍霽,指指審訊記錄道:「再想想辦法。」
不用說,就是讓宣因琪更改甚至偽造審訊記錄!
但宣因琪仕途要緊也顧不得風險了,忙不迭道:「好的,好的,我來想辦法。」
宇文硯似自言自語道:「今天要把人控制起來,爭取主動權。」
「我懂了,宇文書記!」
宣因琪咬緊牙關道,事到如今自己已無退路,縱使冒險也只能硬著頭皮上——有上次甸西調查的教訓,他知道白鈺經濟方面絕無問題,但生活作風很難說,也很難說得清。
宣因琪也想好退路。
首先決定採取和稀泥方式矇混過關,即不以**措施——那樣既沒依據也違反程序,而跟上次庄驥東在鍾組部領導面前反映情況后曹海笑的動作一樣,叫做「調查協查」。
安全級別跟**措施相同,沒收手機等通訊工具,嚴禁與外界聯絡,不把問題說清楚不準離開談話室,等於限制其人身自由。
但名義卻是談話,而且宣因琪打算親自出面以安撫白鈺情緒。
其次緊緊咬住「鍾松學校牌照轉讓事件與秦思嘉立場一致」和「晚上在秦思嘉宿舍喝酒」兩件事,前者屬於因人設事,後者屬於行為不端——都是單身外地幹部,孤男寡女晚上在一起喝酒本身就令人遐想,不能怪組織高度重視。
最後,宣因琪還有個小動作,即夜裡由秘書支開審訊人員並悄悄塞只手機給白鈺,隨便他打給誰也隨便導致什麼後果,反正宣因琪兩邊都做了好人,穩噹噹安然無憂!
反正宣因琪這個年齡又不想立功晉陞,唯求保住現有位子而已。
臘月二十八傍晚。
白鈺在石塔山礦區結束全天慰問視察行程途經葡楠區,正好路邊校門緊閉院里長滿荒草的松鍾中學,心念一動,順手打電話給秦思嘉詢問牌照轉讓事宜,是否還繼續擱置。
手機關機。
皺皺眉,白鈺再打給謝圖南,因為這事兒問她其實也一樣。
也關機。
領導幹部特別到了廳級以上無論節假日都必須24小時,這是鐵律,今兒個怎麼了,雙雙關機?
但白鈺並沒有起疑心。平時他也經常打不通藍依的手機,理由五花八門,有時人在廚房手機在房間,有時被孩子玩得沒電了,有時手機放哪兒自己都找不到。
車子剛駛入市府大院,陡地接到紀委書記崔厝培的電話,語氣似有些緊張,道:
「白市長回來了嗎?請立即到我這邊來下。」
白鈺有些愕然,瞬間聯想到秦思嘉和謝圖南手機都打不通的蹊蹺事,停頓片刻道:
「好,我馬上到。」
放下電話,車裡三人都緊張地看著他。
白鈺故作輕鬆道:「怎麼,沒事的……越澤早點回去休息,鍾離趕緊陪老婆,呃,付豪在辦公室等會兒。」
「好的,白市長!」付豪沉聲道。
「大家別這麼風聲鶴唳,真的發生了嚴格按預案行事,該怎麼做都心中有數,是吧?」
說完車子停到門廳前,白鈺一臉輕鬆地下車,想了想將手機扔給晏越澤,道,「等我回辦公室拿。」
乘電梯來到市紀委辦公區域,徑直進了崔厝培辦公室敲門進去,見他一臉沉重地坐在桌前正待開句玩笑,身後有人迅疾無比關上門,緊接著貼門而坐的兩個人站起身,為首的嚴肅地說:
「白鈺同志,根據省紀委關於鍾松中學牌照等案子的調查進程,並得到省主要領導批准,現請你跟我們到樺南接受組織談話!」
該來的終於來了。
白鈺只愣了兩秒鐘,問道:「黃書記知道嗎?」
崔厝培這才說話:「白市長,待會兒我過去向黃書記彙報……事關省紀委查案,我也是沒辦法,請理解。」
白鈺淡淡道:「我沒怪你,工作需要嘛,何況只是談話又不是**。那,就走吧。」
「稍等,」為首那人道,「請繳手機,這也是紀律規定。」
白鈺攤開雙臂道:「喲,剛好沒帶。」
「是嗎?」
為首那人狐疑道,以眼色示意緊接著身後有人持儀器將白鈺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微微點頭。
「好吧,多謝白鈺同志理解,我們走吧,」為首那人叮囑道,「從這兒下樓並上車期間遇到任何人都不得打招呼、說話、使眼色或做出任何手勢動作,否則我們有權採取強制措施,請白鈺同志配合。」
白鈺淡然道:「沒問題。」
為首那人道:「主要出於保密和安全考慮,沒有別的意思。」
白鈺點點頭,任由四名漢子圍在中間一直來到最西側電梯,卻故意先到二樓,再從安全通道步行到大樓邊門出去,那裡靜靜停了兩輛灰不溜秋的商務車,白鈺被帶到後面一輛,坐到中間左右有人夾著。
「出發!」
為首那人道,車子緩緩開動,崔厝培旋即消失在大樓通道里,他要履行最後一樁任務:
向黃滄海通報白鈺被帶走的消息。
此時的市長辦公室窗戶前。
晏越澤放下望遠鏡,拿起手機撥了個號道:「白市長被帶走了……二位,按預案行動吧。」
僅僅隔了三十秒,鍾離良開著私家車如離弦之箭駛出市府大院。
十分鐘后。
第二輛商務車司機略帶緊張地說:「報告,後面好像有輛車跟蹤!」
為首那人瞅瞅白鈺,白鈺聳聳肩表示不知情。
「上高架,從石塔山礦區繞半圈,」為首那人果斷地說,「利用拐彎機會跟第一輛調換位置!」
他側過臉沖白鈺道,「忘了說明一點,我們兩輛車牌照可以自動翻轉,往往容易讓人誤會。」
「是嗎?」白鈺平靜地說,全然無動於衷。
兩輛商務車司機看樣子多次合作配合默契,沿高架橋駛入礦區后利用夜色掩護,在山道拐彎時前面一輛猛地急剎,後面一輛猛地疾沖,一秒鐘工夫便完成位置互換。
從石塔山礦區城際快速通道很快上了高速,為首那人問:
「後面還有尾巴?」
「沒了。」司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