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2章 別無選擇
三分鐘后,岳首長和宇文硯來到另一側客廳,那裡早早等候著證監會某處冒處長。
涉及比較專業的股票岳首長擔心自己說不清楚,特意請來冒處長。介紹時含糊說「老朋友」,冒處長長期在京都要害部門工作招子很亮,一眼認出通榆省·委書記,神色間更加恭敬。
「去年上半年鍾紀委向證監會轉了封舉報信,涉及固建重工投資團隊勾結上市公司散布假消息、夥同莊家誘多等嚴重違規行為。證監會核查后立了案,不過說句老實話9200萬獲利真不算啥,查了段時間后就擱了下來沒有深究,畢竟我們手裡要查的大案要案太多,忙不過來,」說到這裡冒處長停頓下,然後接著說,「後來鍾紀委又轉來一封還是舉報固建重工投資團隊的信件,並附以措辭強硬的警告,上升到不作為、瀆職甚至包庇犯罪的高度。這下子證監會慌了神,趕緊成立專案組調查,一查發現問題大了!9200萬那事兒固建重工做得隱蔽,主要責任在上市公司;後來投資團隊衝到前台直接做莊操縱股價,手法、資金量、賬戶等等都被有心人盯上並源源本本提供給鍾紀委,而且越做膽子越大,投入自有資金的同時加槓桿,自己也偷偷加『老鼠倉』,總額四百億!」
宇文硯問道:「四百億怎麼組成?」
冒處長道:「來自固建重工大概220億,槓桿加了150億合計370億;另外委託基金20億、各種『老鼠倉』15億,按鍾紀委嚴厲查處徹查到底的要求,這三百多億都作為涉案資金凍結了。」
宇文硯又問:「結案后220億涉案資金會不會歸還給固建重工?那裡面有國資成分的。」
「除掉必須沒收的『老鼠倉』準確地說是390億,委託基金也要算進去,而槓桿資金即以股票為抵押所借的錢必須由固建重工歸還,」冒處長道,「涉案資金經甄別後如果確認為國家、集體所有肯定會歸還,但漫漫無期,甄別過程往往會持續五至八年甚至更久,都很謹慎呀,稍不留神就是國有資產流失誰擔得起責?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管黃鷹職務犯罪還是固建重工企業行為,照目前鍾紀委態度看都會處以巨額罰款,那將是非法所得的好幾倍,需要固建重工承擔。最要害的問題是黃鷹被捕消息已經傳開,A股市場凡固建重工投資團隊持倉股票全線跌停,這樣的調整預計力度非常大很可能會回調至歷史最低水平,槓桿資金都在相對高位買的,被凍結后不能操作眼睜睜看著虧血本,粗粗估算,390億本金最終拿到手恐怕不到100億。」
深沉內斂如宇文硯眼皮急劇跳了兩下。
旁邊岳首長更是面沉似水:凈損失兩百億,對固建重工不啻於滅頂之災啊!須知它號稱數千億總資產,其中廠房、設備設施、基地、科研等固定資產佔了大半,還有生產資金、在途資金等佔用和各種應付未付、債務鏈等等,真正賬面流動資金也不過兩三百億。
被黃鷹這個敗家子一下子把流動性折騰沒了,由此帶來的資金鏈斷裂極為可怕,嚴重的話會讓數千億超級集團毀於一旦!
難怪九十多歲高齡的駱老都著了急,大清早約岳首長見面就拋出局委員的優厚條件。
什麼時候才能賺回兩百億啊,何況關係到數千億資金死活問題!
客廳里沉寂無聲,只有座鐘不緊不慢的「嘀答」聲。
宇文硯仔細斟酌良久,道:「感謝冒處長詳細的介紹,我還想請教三個問題。」
「領導請吩咐。」冒處長客氣地說。
宇文硯問道:「黃鷹被經偵局抓捕后,哪個部門具體管這個案子?換句話說對誰負責?」
冒處長道:「形式上當然還是證監會,但每次審訊記錄和進展等必須及時向鍾紀委回報。」
換而言之鐘紀委實際主導案子調查進程。
執掌鍾紀委的是黃海系兼方晟系絕對中堅明月,對昔日險些擊垮方晟的駱老及保守系有種發自內心的厭惡,且明月與排名第二的范曉靈私交不錯,也深得老黃海們的信任,極有可能在小換界或後面的大換界更進半步,這種人惹不起,也惹不得。
想和稀泥或阻撓查案進程這條路被堵死了,行不通。
宇文硯又問:「從冒處長這邊能否查到舉報者身份?如果固建重工內部出於種種原因陷害泄憤的話,或者合作夥伴分贓不均導致反目,在我們國家法律體系是不存在污點證人說法的。」
到底司法系統出身,一下子抓住「污點證人」的軟肋。他的意思是,如果舉報人參與違法犯罪,那麼鍾紀委和證監會不應該單單揪住黃鷹不放。
冒處長道:「鍾紀委嚴密保守舉報者身份,但據證監會內部消息可能與證券公司有關,它們有監測交易狀況的軟體,發現異常自動報警。固建重工投資團隊體量大、交易頻率,按說與各家證券公司關係都不錯,會不會同行傾軋或無間道手法,我也說不清楚。」
「好的,最後一條問題是,」宇文硯猜到對方所知有限不再追問,「如果黃鷹接受地方正府委託為財正資金解套,雖然操作方式欠妥但本質有利於國有資產保值,能否減輕他及團隊的罪行,或是免於起訴?」
冒處長鄭重道:「領導所說涉及到內地A股市場的管理精髓,其實就是保值增值國有資產,為國家戰略和經濟建設保駕護航。如果證監會獨立承辦的案子遇到類似情況,都會網開一面從輕處置,有時乾脆不處置低調罰款了事。」
岳首長也來了興趣,問道:「什麼流程?」
「要有確鑿證據證明國有資產從中獲利,最好由地方正府出具說明,或拿出白紙黑字的委託協議、合同等等,總之有一定難度,」冒處長補充道,「操作本身就屬於違規、打擦邊球,正府怎會簽署正式文件?那等於為人家犯罪行為做背書了。」
岳首長與宇文硯交換下眼色,起身道:「麻煩冒處長專程跑一趟,感謝。」
冒處長忙不迭道:「應該的應該的,老首長有事就吩咐,我保證隨喊隨到!」
兩人回到書房。
岳首長道:「整件事都明白了吧?」
「老首長,個人認為當務之急要查到舉報者身份,追根溯源弄清其真實意圖才能對症下藥,否則治標不治本。」
宇文硯慎重道。
「哦,你這麼看啊?」岳首長詫異地瞟他一眼,「我以為你會沿著最後一個問題的思路去做。」
宇文硯沉重地說:「可黃鷹所接受的委託是上電,上電市長是白鈺——方晟的兒子啊,老首長!」
岳首長緩緩坐到椅子上,盯著面前精美絕倫的文房四寶,半晌道:
「你懷疑白鈺設的圈套?」
「老首長,我是這麼分析,」宇文硯道,「如果白鈺真正為上電礦業改革著想,急於通過黃鷹操作讓『房屋維修基金』解套,那麼於情於理應該向證監會出具說明早日結案,恢復黃鷹自由,畢竟還有二十億基金套在裡面呢;如果整件事就是挖坑而黃鷹跳進去了,我擔心他早跟鍾紀委明月形成默契,絕對不肯背書。」
「你覺得哪種可能性更大?」
「關鍵在於舉報者身份,否則很難猜測,不過就直覺而言我很擔心!」宇文硯沉甸甸道,「二十年前方晟拿固建重工沒辦法,最終妥協了;二十年後白鈺成功抓捕集團副總、凍結幾百億,兒子達成了老子的心愿,多厲害!」
岳首長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心知宇文硯分析方向是對的,從一天下來各方面搜集的情報看,此次鍾紀委主動出手穩准狠,應是暗中策劃了很久。
「宇文吶,有些事兒不妨透個底……」
岳首長所透的底實質也是今天下午駱老那邊透的底,事到如今不把話挑明說已經不行了,「兩百億或更多損失對固建重工打擊非常大,商譽、市場、流動性等等全面將遭重創,很多正在拓展的業務和領域將被迫轉讓並退出,固建重工恐怕一夜回到解放前,重新回到偏踞渚泉的重工機械,幾代人努力付之東流……但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情況是,宇文,你可知道黃鷹的背景?」
宇文硯搖搖頭:「他口風很緊,從不談論家人。」
「京都邱家的外戚,還是邱海波跑到駱老面前推薦的,」岳首長道,「自家孩子靠得住,這些年來黃鷹東奔西走為集團幹了不少臟活兒,唔,具體我也不清楚……有些事論性質比操縱股市嚴重得多,一聽就是十年以上徒刑!而且固建重工絕對不能沾染上那些罪名,否則真的身敗名裂傾家蕩產!宇文聽懂我的意思么?」
宇文硯目光閃動,輕輕「嗯」了一聲,內心卻驚惶萬分。
岳首長當面交底,預示著不管自己願不願意都必須接下這個活兒,根本不是剛開始所謂「拚與不拚你自己拿主意我不勉強」。
「冀北的名額目前駱嘉斯退出而內定給你,小換界也有希望一搏!」
岳首長沉聲道,「只要黃鷹順利出來,固建重工安然無恙。宇文,駱老難得松這個口,把握好難得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