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6章 非常之道
進了內廳,迎面一眼看到手挽著手笑語盈盈的卓語桐和柳瑄瑄!
瞬間白鈺險些僵住。
好吧,牛皮糖你贏了!你成功地在添堵史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理由當然冠冕堂皇,卓語桐引入柳瑄瑄修建商碭與省城的城際快速通道;柳瑄瑄參與開發建設綠河谷項目。
卓語桐原來還是天使微笑在商碭、商林兩地的協調人,與縣領導們都很熟悉。
乍一看,卓語桐還是容光煥發、風姿綽約,旁邊的柳瑄瑄則幹練含蓄、雍容大方。
走到近處卻看出卓語桐精緻妝容下掩飾不住的憔悴與落寞,而原本明亮透徹的眼眸也似蒙上一層淡淡的憂傷。
婚姻之與男人不過漂亮的外套,卻是女人難捨的生命。
剎那間白鈺竟生出憐惜之情,可瞥見身邊欲說還休表情豐富的柳瑄瑄,又料知事情沒那麼簡單。
以柳瑄瑄的風格,以及前期明知卓語桐高度懷疑自己甚至酒後打電話警告,哪怕庄驥東、齊曉曉盛情邀請也不可能過來攪這潭渾水。
必定被卓語桐擠兌得推脫不掉,被迫過來應酬。這樣看來卓語桐的憔悴、落寞、憂傷實質半真半假,有真實成份,也有做秀的一面,加上柳瑄瑄在旁邊,可謂軟硬兼施。
好有心計的女子!
可惜用得不是地方,挽救婚姻靠心計、智謀都不行,在這一點上,她表現得越是聰明,越會引起白鈺和於煜兄弟倆的反感。
內廳老領導老朋友太多,白鈺在她倆面前僅一笑而過,轉而與包育英等人親切握手,低聲交談。
從感情上講,白鈺非常希望跟張培、俞嘉嘉、湯安民等談得來的坐到一起暢談,不過身在體制必須尊重體制規矩,根據安排,白鈺只能乖乖來到廳級領導包廂與張浩東、左千勝等一干町水市領導同席。
幸好沒有老冤家程庚明,那老東西作為詩委書計被高看一線,得以與繆文軍等省領導坐一個包廂。
卓語桐和柳瑄瑄則與省紅會、天使微笑領導們坐一塊兒。
如下午在車上開玩笑的,賈復恩果然最後一個到場,但分寸感把握得很好只遲到十分鐘。
「來晚了不好意思……」
一進門賈復恩便拱著手打招呼,包廂里主陪的便是庄彬,此外還有繆文軍、兩位副省級領導、省宣傳部常務副部長和紀檢組長、程庚明、付壽靜等。
今晚的程庚明情緒比較複雜。
程庚明的兒子——大兒子程峰自從到英國留學后,可謂黃鶴一去不返還,無論怎麼勸說、發火都不肯回國,本科畢業後讀研,研究生畢業后號稱讀博,從此就沒了下文。要說有出息找著工作也罷了,每月生活費半分錢都不少,偶爾給遲了還生氣;要說沒出息吧早該回來,憑黃海老班底的交情替大侄子弄個安穩工作肯定沒問題,然而除了拒絕就是拒絕。
偶爾也興起過念頭中斷生活費,又怕兒子獨自在異國它鄉長出岔子,算了身份健康第一重要,別的算什麼東西?
小兒子程巒委託香港的小舅子鳳小詔照料,生活方面還是周全就是用度吃不消,剛開始每月三萬左右說不夠,現在已提高到七萬。程庚明很懷疑裡面大半費用花在鳳小詔自己看病吃藥上,也是滿肚子苦水倒不出來。
平時家長里短的事兒拎不上檯面,但今晚看著庄驥東翩翩風度很有幾分庄彬**人的模樣,再遠遠瞟到白鈺神定氣閑與廳、處級領導們談笑風生,想起大兒子不成器,小兒子不知猴年馬月成器,陡地氣苦起來:
老子比不過別人,兒子又比不過別人的兒子,真沒意思!
酒過三巡。
趁著賈復恩到隔壁敬酒,庄彬坐到程庚明身邊悄聲道:
「庚明啊,有件事兒平時不方便說,正好今天機會難得,我不能不提醒兄弟……」
「您說,您說!」程庚明假裝與庄彬碰杯,聲音也壓得很低。
「今年春節去京都給老哥兒們拜年了嗎?」
「沒有……」程庚明沉下臉說,「春節前大西北出了那檔子事,京都那邊格外注重安全,提前聯繫時讓我別去……」
估計程庚明自己也有數「大西北」不過是借口,實質老黃海那班人漸漸疏遠他了。
庄彬道:「春節期間黃海那邊有人到京都看病,順便拜訪了中林……」
「哦,中林可是老黃海當中最深居簡出的,誰啊有這麼大面子?」程庚明震驚地問。
庄彬擺擺手:「不提名字……他以局外人的口吻打聽了一些情況,中林也如實相告,提到你的時候,中林說了六個字『激流勇退最好』!」
「激流勇退?」
程庚明眼珠子快瞪出來了,急切地抓住庄彬的手道,「他們知道我還有好幾年,而且當初有過承諾……」
庄彬慢慢抽回手,道:「我不知道他們承諾了什麼,但我也有六個字相勸——此一時,彼一時!」
程庚明默然良久,道:「那個人主動告訴你的?」
「前幾天為驥東的婚事回了趟老家,那個人正好……對了,現在想想很可能是主動,更有可能中林暗示他主動,兜個大圈子來提醒你。」
「激流勇退……激流勇退……」程庚明心煩意亂喃喃道,整個人都皺成一團,然後又問,「中林還提到哪些人?」
庄彬自嘲地指指鼻子:「關於庄某人,中林也說了六個字『識時務知進退』,可能誇我這幾年安份守己吧;對了還有賈……」
「怎麼說?」程庚明最痛恨這傢伙,至今把鳳花花控制在手裡,令自己寢食難安。
「中林說他無愧於名字里的『恩』字……」
程庚明牙齒咬得格格直響,道:「是了,我就猜到是,這麼大年紀居然從副申長升到紀委書計,簡直不可思議!」
庄彬拍拍他,站起身道:「我就說這麼多……我去敬酒了。」
「哎——」
程庚明悵然地看著庄彬的背影,腦海里總在盤旋「激流勇退最好」六個字。媽的這些老黃海,官越大越惜言如金,以前在黃海喝點酒恨不得掏心窩子,如今倒好,三拳打不出悶屁!
此時白鈺端著酒杯在商林、商碭兩個包廂停留許久,面對昔日一班老領導老同事喝的真是「感情酒」,轉眼間三兩酒下肚這才回去,不料真是冤家路窄迎面就碰到卓語桐和柳瑄瑄!
「來得正巧!」白鈺舉杯道,「紅會那邊包廂都不熟悉我就不過去了,專程敬下語桐和柳總,為著商碭那條路,也為了今後更多合作和商機。」
「語桐」似是自家人稱謂,「柳總」則顯疏遠,當然此時三人心裡都明白事實恰恰相反。
「謝謝白書計。」柳瑄瑄客氣而有距離地說,酒杯與他輕輕一碰旋即分開。
卓語桐卻沒舉杯,冷笑道:
「按項目的話白書計應該敬柳總兩杯,還有噶爾泰草原旅遊呢,都忘了嗎?」
柳瑄瑄沒吱聲。
為噶爾泰草原旅遊項目她在卓語桐面前道歉過不下十次,也解釋辯解過若干回,無奈卓語桐就是不信,她也懶得再說。
白鈺泰然自若,道:「喲,這事兒主要原因在我,不清楚行業內部規矩,讓柳總為難了,還真得敬上一杯!」
卓語桐又冷笑:「不存在行規,你別給我們卓家下套!我說的你心裡清楚,但你裝糊塗我不能跟在後麵糊塗!」
真翻臉白鈺根本不怕她,也微微沉下臉道:「一點都不糊塗,我的理解卓家是卓家,你卓語桐是卓語桐,分得清清爽爽!」
「這就劃下道來了,是嗎?」卓語桐目光閃動凌厲之色。
白鈺端起酒杯微笑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你……」
卓語桐沖他怒目而視,正待說話,賈復恩從另一側過來笑道:
「今晚是驥東和曉曉大喜之日,你們卻在討論《道德經》,是不是大煞風景?」
卓語桐臉變得真快,瞬間笑靨如花道:「賈叔叔晚上好,待會兒去您那邊連敬兩杯。」
「好事成雙,寓意不錯,」賈復恩順手一拍白鈺,「小白先跟我走。」
拐過彎后賈復恩慢下步伐,略有不滿道:
「怎麼老跟她糾纏不休?」
白鈺知他誤會了,簡潔地說:「她跟於煜冷戰,遷怒於我。」
「唉!」賈復恩嘆了口氣,道,「清官難斷家務事,注意界限!」
進包廂敬酒,雙方神情都淡淡的,庄彬、程庚明心知白鈺敬酒只是官場禮節,並非發自內心表示尊重;白鈺心知敬酒就是敬酒,沒有任何含意。
程庚明偏居町水之後隱姓埋名,除了京都那幾位與其他老黃海、老梧湘幾乎斷了聯繫,故而不知道韓子學去世,也沒聽說白鈺竟然遇見過朱正陽,當然更不知道白鈺竟敢當面「逆鱗」提及自己!
否則以程庚明的悟性必定壯士斷腕,果斷在年底前如楚中林所暗示「激流勇退」——朱正陽畢竟還是念舊情,雖在白鈺面前表了態,左思右想還是讓楚中林透過老黃海轉達給庄彬,曲曲折折傳遞到程庚明耳里。
只是缺乏重要前提之下楚中林的忠告變成建議,程庚明惦不出其中輕重緩急,覺得自己未必「最好」,一般般也就可以了。
因而錯過挽救命運的最後時機!
人,有時真的需要一點運氣;運氣,有時的確靠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