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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6章 唾面自乾

  第三站來到下長河盡頭即將開挖的延伸線工地,這裡士氣更加低落,機器都扔在一邊,工人們三三兩兩坐在河堤邊、樹林里抽煙閑聊。


  見到***書計到場,呼啦數百人把白鈺團團圍住,有的問何時復工,有的問為什麼停工,有的問能否拿到工錢。


  看著一張張樸實焦慮的臉,白鈺眼眶有點濕潤。權力紛爭,勾心鬥角,大神們在天上打來打去,砸下來累及的卻是基層老百姓。


  他們何辜,又做錯了什麼?老百姓,是最容易被欺負、被無視的群體,大人物只有需要做秀時才會想起他們。


  白鈺稍稍穩定下情緒,揚聲道:「工人兄弟們,我知道大家有種種擔心和想法,我今天來就是給大家吃定心丸!工人兄弟們,我以***書計名義宣布兩項決定,第一,暫時停工期間由財政補貼每人每天發60元生活費和40元誤工費;第二,我已在工程指揮部向工程老闆們做過承諾,按合同按時履約付款絕不少一分錢!」


  霎時掌聲如潮,大喜之下工人們都擠上前搶著與白鈺握手,白鈺兩隻手都派上用場,不停地說:


  「請放心,我們說到做到!」


  「我們維護工人兄弟的決心是堅定不移的。」


  「工程很快就復工,一定復工!」


  短短十分鐘差不多握了一百多隻手,鍾離良和韋昕宇奮力將白鈺從人群中護送上車時,白襯衫兩隻衣袖袖口都磨得泛黑。


  「工人們真是太實在了,幾句話就高興成這樣。」韋昕宇感慨地說。


  白鈺深深點頭,道:「正因為此我們更應該坦誠相對,不能一次又一次利用他們對正府和領導幹部的信任,幾次『狼來了』之後等到狼真的來了,誰也救不了我們!」


  「但是……」韋昕宇猶豫良久道,「白書計,工程復工……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言下之意你當眾誇下海口,萬一到時得不到落實怎麼收場?


  白鈺道:「怎麼,連你都沒信心?」


  韋昕宇忙不迭道:「不是沒信心,白書計,而是……而是類似情況通常……通常都會拖很長時間,有時拖久了工程自然爛尾,有時上面『忘了』再悄悄縮小規模干但情況很少。」


  「這次不會!」


  想了想,白鈺又補充道,「我敢保證不會,不信咱倆打賭。」


  韋昕宇本意是提醒主子注意此事的複雜性,怎會真的打賭?遂一笑了之。


  回到縣府大院正好是吃飯時間,進食堂后剛端著餐盤坐下,尹冬梅居然不避諱地也端著餐盤坐到他身邊!

  同為空降幹部,又都一個人在關苓工作,身為俊男美女的他倆平時在公開場合很注意保持距離,今天尹冬梅是怎麼了?

  白鈺不太自然地笑笑,道:「尹***吃得太少了。」


  「咦,冬梅怎麼變成尹***?」她歪著頭問。


  他險些咬著舌頭。


  不是說好公開場合叫職務,私底下叫冬梅嗎?

  「今天吃飯的人很多啊。」白鈺答非所問實質暗暗提醒場合不同。


  尹冬梅笑了笑,陡地說:「賠償金一共177元6角,給現金還是發紅包?」


  「賠償?」


  白鈺一時沒回過神來。


  「昨晚你打碎了兩個碗、四大兩小六個碟子、一隻酒杯,」她似笑非笑道,「都產自景德鎮按原價賠償,不算高吧?」


  白鈺尷尬地說:「不貴不貴,我估計都沒法配一模一樣的,乾脆重買一整套送給你。」


  「算了,本來已經用過,不算稀罕之物了。」


  她雲淡風輕地說,可話中又似有深意。白鈺愈發接不住她的話,胡亂「嗯嗯」點頭假裝專心吃飯。


  不料尹冬梅又說:「還有個東西……算了,沒必要賠,你也賠不起……」


  「啊,我我我……還摔壞了什麼?」白鈺怔忡問道。


  她狡黠一笑:「我外套胸口位置的鈕扣,早上發現少了一顆。」


  「咳咳咳……」


  白鈺大窘,嗓子眼嗆了一下劇烈咳嗽咳得滿臉通紅。確實賠不起,小小鈕扣根本不能用錢來衡量。


  因為胸口位置鈕扣怎麼會不見了,這事兒不能深究,越深究越複雜。


  現在,他隱隱感覺到昨晚有那麼一瞬間不是幻覺,的確真正發生了!


  女人報復心是很強的。


  吃完這頓如坐針氈的午飯,回辦公室途中接到申委外事辦電話:下午外事委及畢江中下游三國特別代表組成的調查組將抵達關苓,要求做好接待和配合,儘可能滿足調查組提出的條件。


  又越過畢遵市直接指揮!


  白鈺放慢腳步邊踱邊來到辦公室,第一個電話就打給繆文軍,還沒說完那邊便炸了,叫道:


  「外事辦都是一群豬腦子啊,不曉得外事接待要逐層逐級傳達?再說兩江貫通工程主持方是畢遵正府,第一站跑關苓幹嘛?我找他們算賬!」


  白鈺就是要激怒繆文軍,讓繆文軍跟省外事辦較勁——其實外事辦肯定參照申委辦公廳指示行事,這種大事哪敢自己做主?


  申委廳敢在關苓***面前拿腔作勢,繆文軍卻能指著它鼻子罵。申委廳頂頭上司是同為申委常委的秘書長王辰,既然你默許申委廳找我下屬麻煩,我為何不能斥責你下屬?

  告完狀開始辦正事。


  首先通知包榮晨為首的工程指揮部在調查期間「徹底停工」,包括「維修保養」中的水電站,已安裝的機器設備蓋上苫布、未安裝的恢復包裝;河堤沿線僅保留巡查隊;掃尾工地原狀不變,工人們全部撤回下長鎮休整。


  其次撤掉關於大力發展農田水利小工程、全面推進農業和農副產業以及噶爾泰草原旅遊開發等宣傳,避免給外國友人造成打算大肆利用畢江水資源的印象,儘管以白鈺的立場來看完全有理由這麼做。


  最後則是要求李卓、常興邦全面加強對參加過青牛灘勞動人員的監督,上次艾米拉還算留有餘地沒在直播中插播採訪片斷,已引起白鈺重視,必須全面防控這些滿肚子怨言的改造對象胡說八道。


  白鈺成立馬昊、尹冬梅和包榮晨為首的接待小組,從今天下午起負責陪同調查組全程行動。


  白鈺自己則打算只在調查組抵達時露個面,盡量迴避,因為眾所周知自己是青牛灘工程的決策者,表現再好說得再多都沒用。


  就在白鈺運籌帷幄接待工作時,繆文軍果真打電話給省外事辦主任,不由分說將那個傲慢的傢伙罵得狗血噴頭,痛斥道你以為自己幾斤幾兩給點顏色就開染坊?基層縣級黨委正府是你想打電話就打電話?你哪一年入的黨、哪一年提拔的幹部,組織紀律性懂不懂?畢遵***市正府在你眼裡屁都不是,明天起全面關門大吉是嗎?不是你的意思是誰的意思給我交出來,今晚我就提議召開申委常委會專門討論這個問題!

  省外事辦主任被他罵得眼淚都下來了,卻死也不敢交出「王常委轉達宇文書計指示」這句話,那樣是把戰火引至更高層面,自己更吃不了兜著走。


  還不如這會兒先兜起來。


  發了這通火,繆文軍一不做二不休又打給昨天通知關苓停工的那位申委副秘書長,同樣聲色俱厲痛罵一通,說宇文書計交辦的你立刻把交辦記錄送到畢遵來!你交不出記錄我就拿你是問!青牛灘工程是畢遵***市正府主導的兩江貫通工程中的重要環節,要停的話難道不該先通知我?你有什麼資格通知我?!申委辦公廳跟畢遵地委是平級單位,要通知也應該由申委常委會!今後你要是膽敢越級通知基層縣,先發文件把地市建制全撤了,不然我會要求畢遵下轄各縣拒申委辦公廳電話!

  那位申委副秘書長何嘗不知道繆文軍此舉有打狗給主人看的意思,也不辯解,全程賠著笑耐心聽完隨即若無其事繼續伏案工作。


  不向申委秘書長王辰彙報?想多了。常委班子里繆文軍排名雖低於王辰,但官場講究的是「勢」,眼下繆文軍處於上升之勢,而王辰則是日落西山之勢,因此就算彙報了,王辰也不可能出面替自己做主。


  那麼,能不能向申委書計宇文硯彙報?電話也是他安排打的。


  更不行!

  宇文硯不直接打給繆文軍,而安排副秘書長;繆文軍明知宇文硯做的指示,卻打電話大罵副秘書長,均有異曲同工之妙,即:


  在兩位省領導的較量當中,副秘書長發揮緩衝作用。


  也就是說,夾在省領導之間受委屈、挨罵就是副秘書長和秘書們的職責,否則單單寫材料人多得是,每年各大院校那麼多中文系學生畢業呢。受了氣還不能聲張,不能到處亂說,必須保持微笑自個兒默默承擔下來。


  有個典故:唐代武則天時期監察御史婁師德胸懷寬廣,尤其以能夠忍讓而青史留名。他弟弟被任命為代州刺史,上任前來辭行,談及忍耐弟弟說如果有人往我臉上吐唾沫,我會自己擦掉而不跟他計較。沒想到婁師德告誡說這樣不行,你要是擦了人家不是更生氣嗎?應該讓它自然幹了才對。


  這就是成語唾面自乾的由來,活脫脫反映了秘書這個特殊群體的窘境。


  繆文軍當然也猜到挨罵的兩位不敢告狀,但無論如何「繆常委很生氣」的風聲肯定傳到省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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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繆文軍要先營造聲勢,然後等關苓那邊動靜,時機一成熟就奔赴省城展開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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