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5章 高價消費
不待葛先生反駁,白鈺搶先露了一手,道:
「眾知周知的細節自然被仿製者研究透了,但成化鬥彩中有幾種很特殊、不為人所知的彩料——成化官窯在彩料提煉和配製方面作了大量的探索,有些彩料算得上空前絕後,而這對杯上的褐色就是試驗品之一,叫『奼紫』,特徵便是色如赤鐵,彩厚無光,摸在手裡感覺象膠泥,只在成化瓷上出現過。」
「是嗎?我查查。」余先生半信半疑翻手機。
祁琨含笑道:「小白說得不錯,成化瓷的確有種彩料叫做『奼紫』,提煉和配方均已失傳。」
「那祁部長認為杯子是真品?」吳仁友喜出望外問道。
祁琨拿著杯子轉了幾轉,道:「在繪畫技巧方面,成化鬥彩採用平塗法而非渲染,成化工匠填彩時率意揮灑,彩料經常溢出圖案輪廓線,而清代瓷器中規中矩,從來不敢越池一步……」
余先生搖搖頭道:「祁兄說得不錯,但景德鎮那幫做假的也琢磨到這個細節,仿製時刻意模仿,所以不能以彩料是否溢出輪廓判斷真偽。」
白鈺注意到余先生從來不叫「祁部長」而是「祁兄」,這個細節值得玩味。
祁琨溫和地笑道:「余先生,我說的不是彩料是否溢出,而是中間這片草葉存在疑點。」
「草葉?」余先生接過去看了看,一臉茫然。
葛先生道:「剛才我也注意到了,但感覺沒問題——運筆流暢,線條纖細**,是典型成化技法。」
「這片草葉折過去有了陰面,而平塗法的花卉樹木只有正面,此乃鑒定成化鬥彩的秘訣之一。」祁琨不緊不慢揭出最後謎底。
余先生頓時醒悟過來懊惱地一拍額頭,失聲道:「平塗法有陽無陰,我怎麼忘了這碴,讓各位見笑了,慚愧慚愧!」
吳仁友卻恨恨道:「鬧了半天是個贗品,枉我費了半天工夫,回頭保准當著賣家的面把這玩意兒砸了!」
「別介!」
白鈺一快之下連北方方言都說出來了,余先生和葛先生都很注意地打量他一眼,「關於鬥彩杯,我還有點想法。」
祁琨很意外:「哦,小白還有高見啊,你說,你說。」
白鈺道:「瓷器鑒賞有句俗話叫明看成化清看雍正,雍正時期仿成化鬥彩已達到巔峰狀態,從工藝製作、紋飾布局、色彩配合到填彩技術甚至有所突破,不是成化勝似成化,而且打破單純的釉下青花與釉上粉彩的傳統工藝,將釉下青花與釉上粉彩相結合,使鬥彩更加清新雅緻。這杯子就是雍正時期仿品中的精品,其藝術水平並不輸於成化,價值依然可觀。」
「大概值多少?」繆文軍也來了興趣。
「起碼四五萬。」白鈺道。
葛先生又拿過去細細看了兩遍,道:「不止。」
吳仁友一拍桌子道:「明天找那傢伙五千塊錢拿下!竟敢拿仿品忽悠咱們,給他點教訓!」
祁琨沒搭他的碴,或許覺得不需要多說什麼,轉而沖白鈺深沉一笑:「可以啊小白,偶爾露崢嶸,不錯不錯。」
「在行家們面前獻醜了。」白鈺謙遜地說。
其實這套說辭完全是白昇教的,自從鬥彩雞缸杯拍下2.8億的世界記錄,香港收藏界象瘋的似的拚命研究成化鬥彩,無形中白昇也積累了很多知識並傾囊相授。
待吳仁友收好杯子,祁琨道:「葛先生是無酒不歡的,今晚搞點酒吧,為賞鑒鬥彩杯的一波三折乾杯。」
「早聽說祁部長有些酒量。」繆文軍笑道。
冷碟端上來后開了瓶茅台,余先生打開話碴道:「聽說最近省里動了不少幹部,怎麼在不上不下的時間點調整呢,有些反常啊?」
祁琨不落痕迹地瞟了白鈺一眼,道:「駱老大的意思,組織部門只能跟著他的節奏走,年底該調的還得調,兩碼事兒。」
葛先生笑道:「常規套路都是這樣,剛剛來的時候比較謹慎,處處提著小心;等到安穩下來了,權力集中到手裡了,各方面打的招呼、托的人情都要陸續到位,全部放到年底太醒眼,就年中先解決一批。」
「哈哈哈哈」
祁琨和繆文軍不約而同大笑起來,應是默認葛先生的說法。
余先生瞅瞅白鈺,道:「小白年紀輕輕,應該不會單想著在省直機關養老吧?年輕人要有敢闖敢拚的血性。」
繆文軍笑道:「余先生可能不太了解小白,他可是從貧困縣貧困鄉副鄉長做起,輾轉多地提拔到***的。有人不希望他繼續在地方施展身手,故意調到省直機關……」
「竟有這等事?」余先生和葛先生一付難以置信的模樣。
祁琨不露聲色道:「聽小白自己說。」
他知道繆文軍介紹的話肯定都是溢美之辭,會影響大家的客觀判斷,讓白鈺自我介紹則反而相對客觀些,至少當著各位老江湖的面不好意思自吹自擂。
白鈺早就期盼這樣的機會,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比預想的早些,當下微微沉吟,一五一十從苠原鄉多法並舉脫貧致富,到從容化解商林、商碭兩地金融風波,以及打破商碭地域困局構想出溫泉帶經濟圈為核心的「一橫兩縱」交通大動脈等等。
余先生、葛先生越聽越對這位年輕幹部刮目相看,祁琨則默默喝酒吃菜,到最後冷不丁問:
「溫泉度假山莊都建成了?」
「一期、二期工程去年已投入運營,目前正在開發第三期。」
「商碭到省城的城際快速通道修好了?」
「去年也全線通車。」
「這麼多工程同時上馬,商碭本身就是貧困縣,財政起碼要背十年債務吧?」祁琨道。
繆文軍笑道:「小白不好意思自誇,我來誇。兩項浩大的工程,好就好在小白想方設法讓投資者承擔經營風險,縣財政只負責基礎設施部分,有點小債務但不重,而且商碭的目標是今年摘掉國家級貧困縣帽子,靠的就是在小白擔任常務副***實際主持工作期間形成良好而蓬勃的發展後勁。」
「啪!」
余先生酒意上涌,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都是哪些庸吏濫吏瞎了狗眼,把好乾部排除在外,反而讓大把庸碌無為之輩佔據高位!可惡之極!」
葛先生倒很冷靜,淡淡道:「劣幣驅逐良幣原理。」
「所以現在有什麼想法?」祁琨問。
白鈺輕輕嘆了一聲,道:「從我內心來講還是希望在基層多做些實事,但……」
「但阻力不小,」繆文軍把話接了過去,「祁部長知道的,小白在經貿委恰好負責榆達集團及化工廠股改那攤子事,換別人干到一半肯定就撂擔子了,小白還是咬緊牙關啃下這塊硬骨頭,但很顯然得罪了利益集團。這次調整把小白的頂頭上司管約明拿掉了,就是給他敲警鐘!」
「從上到下一個德性,一丘之貉!」余先生又拍桌子罵道。
葛先生突地一笑:「好在祁兄是官場裡面有良知、有素質的好乾部,是吧?」
「你們倆呀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以為我看不出嗎?」祁琨舉起酒杯道,「不談工作了,喝酒喝酒。」
「好,幹了這杯!」
繆文軍心知今晚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又有餘、葛兩人意外幫襯已經達到效果,遂開懷暢飲起來。
話題轉到古玩鑒賞,一直默不作聲的吳仁友也加入談論,大家越說越開心,越說越興奮,到最後六個人喝掉了四瓶茅台。不等繆文軍暗示,白鈺悄悄到前台結了賬。
一看賬單三萬多元,饒是白鈺見多識廣也不禁咋舌。
盡興而歸,出門后繆文軍說喝得太多建議散會兒步,白鈺便陪他在人行道行走。
走了會兒忍不住吐槽擷玉亭的刀未免太快,出身京都家族的他本身並不在意錢,就是不甘心被這樣斬得血淋淋。
繆文軍閉目沉思良久,道:「上次喝茶、吃便飯結了多少?」
「八千三!」
「回頭把兩張發票給我,省城副市長處理這點費用沒問題。」
「不是錢的問題,繆市長,我就覺得……」
繆文軍拍拍白鈺的肩,道:「從現在到年底人事調整,可能還得跟祁琨吃幾頓飯,每次還會在擷玉亭,明白嗎?」
「噢——」
白鈺似有所悟,半晌問道,「在我參加前,您來這兒喝茶吃飯都是誰買單?」
「每次基本都有不同的人,能被允許來這兒就是莫大的面子,誰在意那點錢,對不對?」說到這裡繆文軍眨眨眼,「偶爾我也會搶著買單,你會奇怪,堂堂省城常務副市長,論級別不比他低,論實權還超過他,論發展空間更沒法比,為何做出主動攀附的姿態?」
「因為……」
白鈺想了會兒,道,「到您這樣的層面,最重要的就是信息。」
「對!」繆文軍點到為止不再多說,然後又拍了拍他,滿眼欣賞有加之色,「在商林短短几年我培養了七八位幹部,你是其中最有悟性、最具靈氣的,希望你會跟著我一直走下去,而且走得比我更遠更高!」
「我要感謝您的信任和指點,沒有您不遺餘力提攜,此刻我不可能站在省城這個地方,」白鈺也說了心裡話,「您是我成長道路上的伯樂,更是老師,今後我絕對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真是酒後吐真言,兩人把掏心窩的話都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