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1章拖刀之計
簡剛環顧眾人,緩緩道:「同志們,我的想法是按驥東同志要求對三樓所有辦公室做個徹底排查和評估,按最低標準測算維修費用,再根據鄉財政情況討論研究具體方案。在此之前我暫時搬到五樓辦公,對了,驥東同志如果嫌樓梯間太吵也可以到五樓來,臨時落腳嘛,你看怎麼樣?」
妙手扭乾坤的高招!
一下子推翻了白鈺的兩套方案,也變相否決庄驥東強烈搬到三樓的要求,真是以退為進的好棋。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
看著簡剛,庄驥東瞠目結舌。搬到五樓是最初張培提出來的,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如今簡剛主動到五樓辦公,自己也跟上去象什麼話?
本來爭的就是三樓地盤嘛。
然而這樣一來,簡剛還是獨自佔一層樓——剛剛白鈺建議把五樓老幹部活動室和圖書室搬到一樓,而庄驥東卻不得不繼續蝸在樓梯旁的辦公室等待「排查評估」,不知要到猴年馬月了。
面對深耕鄉鎮多年實戰經驗豐富的老將,庄驥東還是嫩啊。白鈺心裡喟嘆,率先表態道:
「三樓樓板漏水的頑症應該根治,不然那麼多間辦公室閑置也是浪費,請黨委辦把此事列為頭條要件,需要用錢的地方我來協調財政所盡量予以配合。」
簡剛點點頭,沉聲道:「還有補充嗎?散會!」
一波三折的黨委會結束后,庄驥東回到辦公室懊喪無比,意識到自己打了個大敗仗。
這還是白鈺、齊曉曉等人保持中立的前提下,倘若從剛開始就站到簡剛那邊,單單投票就以絕對優勢壓倒自己了。
原來到了黨委會,壓根沒人把自己這位鄉長放在眼裡!這一點完全顛覆了庄驥東對官場的認知,因為在省紅會兩位黨政領導至少在公開場合都是平起平坐、相互尊重的。
鬧了半天,都是演給外人看的。
庄驥東這才想起庄彬說的前四個字「不要惹他」,因為惹不起啊!
負責檢查評估的自然是遲遠山,每間辦公室、前後牆壁、夾層仔細看了兩遍,又穿孔打眼作了檢測后,他表示當初安裝在牆壁里的管道破損嚴重,加上隔水層、防滲漏等工藝不夠精細,需要全部拆除后大規模翻修重建。
「施工期起碼三個月,工程總預算60萬!」遲遠山道。
張培道:「遲老闆報價可得悠著點兒,要先給白鄉長審查呢。」
聽到「白鄉長」,遲遠山眉頭都沒皺半下隨即道:「剛才說的市場價,正府是黃金客戶當然要便宜些,嗯,總預算45萬。」
「白鄉長對工程預算很精通的,聽說參加過央企大型工程審計!」
遲遠山賠笑道:「回頭我把能節省的減掉,有些地方廢物利用,報42萬怎麼樣?」
張培又好氣又笑,道:「你這是漫天要價等我們就地還錢呢,該報多少報多少,別打馬虎眼。」
聽到42萬的數字,簡剛心裡「格噔」一聲,第一反應是水分都被擠幹了,換以前遲遠山張嘴就是七八十萬呀。
沒油水的工程,費時費力而且做完后又面臨如何分配辦公室的難題,還不如不做!
想到這裡簡剛淡淡說:「叫遠山拿個方案出來,做仔細點,不要著急。」
張培焉有聽不出簡剛拖刀之計的意思,連連點頭道:「好,我叫他多走幾遍現場。」
連續幾天,庄驥東瞅三樓始終沒動靜:簡剛照常上下班,辦公室沒搬到五樓;遠山公司技術人員、水電工倒是時不時拿著圖紙在三樓轉悠,就是沒實質性舉動。
「黨委會討論時不是要求儘快嗎,拖拖拉拉怎麼回事?」庄驥東氣沖衝到黨政辦質問道,「重新鋪設管道有啥技術含量,還裝模作樣畫一大疊圖紙,騙我不懂是吧?我立馬一個電話就能從省城拖支工程隊過來,工期比遠山短,價格還比遠山便宜,你信不信?」
張培已適應了庄驥東見風就是雨的脾氣,軟綿綿應道:「請遠山公司做預算,工程不一定給它做,到時肯定會招標或議標履行必要的程序。」
「還有,黨委會要求調整辦公室比如黨政辦搬到一樓,為何不搬?」庄驥東繼續質問。
張培知道他的潛台詞是:簡剛為何不搬?
無奈笑笑道:
「著急不起來呀庄鄉長,事情一環套一環得按順序來。簡書計選的是五樓東面第三間,左有圖書室,右有老幹部活動室,簡書計的意思是等兩邊搬到一樓后再搬辦公室;問題是一樓屋子面積都比五樓少,圖書室里的書架放不下,正要求木匠改做;另外老幹部活動室……」
庄驥東沒耐心聽下去,冷著臉摔門而去。
黨政辦的幾位辦事員面面相覷,都為日後工作怎麼開展暗暗發愁。現在體會到尤德山甘當簡剛的走狗利大於弊:黨政辦擁有很大的話語權和威懾力,辦事情、要數據、推進度都毫無滯怠;如今張培可謂爺爺不親奶奶不愛,簡剛自然沒把他當作心腹,可在庄驥東看來卻是簡剛手裡提拔的,處處防範,成天受夾板氣。
周五下午,庄驥東空降苠原的第一個周末,常青猝死事件終於告一段落:
隱匿了幾十天的鄭家福出面與死者家屬達成諒解,對方不再對猝死事件窮追不已,鄭家福以慰問金方式一次給予三十二萬元。
有人說這筆錢鄭家福只出了很少部分,大頭是身份被嚴格保密的兩位中年婦女所出,不管怎樣事端總算平息了。
事後縣紀委約談鄭家福,就群眾關心的親屬經商、*、輸送利益等問題進行詢問,鄭家福一一作答,表明自己從未乾預、參與、推動妻子穆小虹的服裝店生意,夫妻倆收入賬也是分開管理可據可查。
鄭家福回答得滴水不漏,但鬧出這麼大丑聞不處理說不過去,考慮再三,縣紀委以「個人財產申報不全面」為由給鄭家福黨紀警告處分!
灰頭土臉回到苠原,鄭家福真是鬱悶到極點:出於種種原因,他的確如穆小虹揚言的那樣沒敢離婚;雖然職務保住了,受到黨紀處分后幹完這個任期大概率靠邊站。
再加上那筆「慰問金」,折了面子又賠了裡子,裡外不是人。憑什麼呀?自己才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低眉順眼到簡剛那邊報到,簡剛眼皮都沒抬,冷冷說抓緊時間把落下的工作補上去,以後注意遵守勞動紀律,不要動不動玩失蹤。
再到庄驥東那邊見面,對這位窩囊到家的副鄉長,庄驥東打心眼裡瞧不起,三言兩語就打發了。
最後一站是白鈺辦公室,鄭家福進門便嘆道:
「老弟啊,做哥哥的這回丟臉丟到家了,哎,乾脆辭職回家養老算了,免得受氣。」
白鈺笑著拉他坐下,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老實說前期時間確實放心不下,可縣裡沒關係也幫不上忙,只能幹著急……聽說你回來,我和曉曉加了兩個夜班把前陣子工作按『已完成』、『正在進行』、『手續待完善』等文件夾分門別類整理好,你清點一下就行。」
「讓你倆辛苦了,真過意不去……」
「一季度工作量比較大,我覺得最近半個月你就呆在辦公室把事情銜接上去就行,下村蹲點那些體力活交給我和曉曉吧,趁年輕體力好多跑多熟悉基層情況。」
這是讓他暫時避過風頭以免招受閑言碎語,那些山裡人說話可不顧及對方顏面,鄭家福感動得緊緊握住白鈺的手再三感謝。
路過齊曉曉辦公室,她主動起身與鄭家福握手並表達了與白鈺相同的意思,本質上,齊曉曉心地很善良,只不過被堅硬直率的理工女氣質所掩蓋罷了。
莊家跟進的速度非常快,第二周,有位號稱賬面放著六百萬隨時能投資的大老闆來到苠原。
他叫展克鵬,省城做副食品外貿業務的,手裡有四家公司,幾百名員工,資產數億。不消說必定與庄彬有著千絲萬縷聯繫,專程過來幫庄驥東搖旗吶喊、政績添輝。
對展克輝的到來,簡剛體現了難得的重視,特意「百忙之中」抽空出席歡迎午宴,滔滔不絕介紹苠原的優惠政策和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懇請展克輝多投資並多介紹省城大老闆考察觀光。
簡剛終於想明白了,商林頭頂上的國家貧困縣帽子遲早要摘,摘下來后不管形勢多惡劣、發展多困難,確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已成為今後不容質疑的工作重心,經濟工作抓不上去,天大的靠山和人脈資源都白搭。
反之沒靠山沒人脈,如同白手起家的白鈺,有點子有政績,自然而然獲得繆文軍青睞並破格提拔。
簡剛打算藉助班子裡面三位年輕的研究生鄉長的衝勁,讓苠原經濟連上幾個台階,繼續坐穩鄉黨委書計寶座。
但「藉助」而非「依賴」,主導權要掌握在自己手裡,以免政績上去了,位置也被這班年輕人頂掉,畢竟庄驥東和白鈺都是正科級。
「驥東剛到一個星期各方面情況不是太熟,下午曉曉參與陪同,帶展老闆到處走走,」午宴結束后簡剛吩咐道,「能現場拍板盡量形成方案回頭交鄉里討論,當然我們會一路綠燈,為展老闆的投資保駕護航。」
「曉曉……」庄驥東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