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章 人大心也大
皇帝目光鬆動，微微斂眸，掩飾住自己一瞬間湧起的思緒和情緒。
“好孩子，說出這樣的話，必然也是受了太多的苦才能體會的吧？”皇帝微微歎息。
穆輕輕微微低頭，露出一抹釋然的笑，道：“父皇已經賜予最好的果子了。”
“嗯？”皇帝微微一愣。
穆輕輕臉色羞紅，覺得自己說出這話，顯得太沒羞沒臊了。
皇帝立刻明白過來，笑嗬嗬地道：“年輕真好啊！”
他也年輕過，自然明白穆輕輕臉頰的兩朵紅霞，是什麽意思。
穆輕輕見皇帝心情好了許多，也微微鬆了一口氣，皇帝這幾日除了治病帶來的痛苦之外，想必也很為自己被下毒的事情而苦惱吧？
這時，老太監又走進來，道：“陛下，太子又來求見了，是否……”
皇帝微微蹙眉，想了想，道：“他來了這麽多次，朕也不能一直不見，就讓他進來吧。”
穆輕輕聽了，忙端起藥碗，道：“父皇，兒臣先告退。”
“你不必退下，就坐在旁邊陪著朕。”皇帝開口留下穆輕輕。
穆輕輕有點不知所措，皇帝和太子有話說，她留在旁邊做什麽？
太子被請進來，看到穆輕輕在，眼裏頓時閃過不悅。
皇帝生病，誰都不見，偏偏留穆輕輕在身邊侍疾，這算什麽意思？
現在誰不知道穆輕輕是未來的秦王妃。
留下穆輕輕，不就等於留下了容初嗎？這也太過分了一點。
他才是太子，才是他的親兒子，為什麽父皇要這樣對他？
太子內心愈發不滿和憤怒。
可他不敢表現出來啊，還得做出孝順的樣子，給皇帝跪下。
“父皇，兒臣這幾日真是擔心的吃不下睡不著，外麵的奴才既不讓兒臣來看您，也不告訴兒臣您到底怎麽樣了，可把兒臣急壞了。”
太子滿是委屈，又仿佛特別憂慮。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問：“是擔心朕病好了，還是擔心朕好不了？”
太子神態一僵，立刻道；“父皇，您怎麽這樣說？兒臣一片孝心，自然希望父皇病早日康複，是不是有人在您麵前挑撥了什麽，讓您誤會兒臣了？”
說完，太子就看向了穆輕輕，明顯是認為穆輕輕在從中作梗。
皇帝態度依然淡淡的，道：“你不必懷疑這個懷疑那個的，沒人說你壞話，朕隻是尋思你不好好忙你的事情，總讓人盯著朕的紫宸宮做什麽？”
“兒臣……兒臣不敢，兒臣沒有讓人盯著紫宸宮，兒臣隻是擔心父皇的身體，怕父皇找兒臣的時候兒臣不在，會讓父皇傷心。”太子嚇出一身冷汗。
原來皇帝連他派人蹲守紫宸宮，以獲得最及時的消息這件事都一清二楚。
這太可怕了。
皇帝冷哼一聲，道：“朕隻不過是偶感風寒，隻是年紀大了，撐不住，多休息了兩日，你就坐不住了嗎？朕要真的病倒在床，你是不是就急著要改天換地了？”
“兒臣不敢，父皇明鑒啊！”太子隻伏在地上，頭都不敢抬，一點平日在外的囂張勁兒都沒了。
皇帝看他那樣，深深歎了一口氣，道：“太子，你長大了，心也大了，朕都理解，可你是朕唯一的兒子，多等一等又有什麽關係呢？”
太子聽了，點頭如搗蒜，道：“父皇，兒臣絕不敢有任何不軌之心，兒臣對父皇一片孝心，日月可鑒。”
皇帝聽了，也隻是聽聽罷了，知道太子早已不耐煩當這個太子了。
身後那幫野心勃勃的大臣們，也蠢蠢欲動，恨不得早點將太子推上皇位，好讓他們跟著雞犬升天。
可皇帝豈能甘心退位呢？
太子還難當大任，要是這時候放手讓太子掌權，恐怕會淪為那些權臣手裏的木偶，到時候這雲夢朝廷，到底是誰在當家？
太子不懂，可皇帝心裏清楚地很。
太子籠絡的是一幫不甘心權力逐漸被削弱的老牌士族，意圖東山再起，重現當年的輝煌。
可雲夢兩三代皇帝努力削弱世家貴族，不讓他們把持太多的資源，而讓底層百姓苦不堪言。
這可不隻是為了底層百姓著想，也是為了國家的繁榮發展，如果大部分百姓永遠過著奴隸一樣的生活，連翻身的希望都被世家貴族徹底斬斷，那最後會怎樣？
恐怕隻能奮起反抗。
這是極大的不穩定因素，皇帝要讓雲夢長治久安，必須要壓製世家的力量。
可世家如何能甘心被逐漸削弱，退出權力的頂峰，泯然眾人？
他們靠近太子，扶持太子，甚至幫著太子與皇帝唱反調，都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罷了。
這樣的矛盾，是無法輕易被化解的，這必然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可太子並不以為然，他一心隻想穩固自己的地位，早點登基為帝，執掌天下，成為人上之人。
他隻知道權力的甜頭，並不知道這份至高無上的權力背後，究竟要背負什麽樣的重擔，更不知道，作為一個皇帝，要嚐夠多少苦。
“太子啊，朕在你身上也耗費了不少心血，從小到大，給你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給你請最好的師父，衣食住行，連你身邊伺候的人，都是朕精挑細選的，隻盼著你能夠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儲君。”
皇帝說到此處，心頭都有些酸楚，他自認為一直都是個好父親，怎麽就偏偏無法讓太子朝著他期望的方向去成長呢？
太子並未意識到皇帝此時的心情，他隻以為皇帝在生氣，便也隻是求饒。
“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以後定然會痛改前非，努力做到讓父皇滿意，絕不敢再讓父皇失望了，請父皇再給兒臣一次機會！”
皇帝雖然疑心太子不是自己親生的，但畢竟養育了他這麽多年，就算不是親骨肉，也投入了深厚的感情。
皇帝慨歎一聲，道：“你若真的一心向善，要改過，朕還是很高興的，可是太子，你要改，就要徹底與那些世家子弟斷絕來往，他們可有幾個是真正好的？無非是些紈絝子弟，隻會帶著你吃喝玩樂，荒廢政務。”
“是……兒臣謹記父皇教誨，定不再與他們往來。”太子點頭如搗蒜，仿佛對皇帝的話深信不疑。
皇帝道：“你先回去吧，朕的身體也好的差不多了，你先在家裏靜心讀一段時間書，朝廷的事情，暫時就別管了，朕希望你能明白朕這樣做的苦心，而不是怨恨朕。”
“父皇……您……您要奪了兒臣的權？”太子不敢置信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