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自欺欺人
一滴水，毫無預兆地從眼角滑落，蘇雲染有些驚訝地抬手抹了一下。
望天天空，灰濛濛的天空已經開始投下細密的雨絲，僅僅片刻，就由之前的細雨如絲變成了豆大的雨點。
砸在人身上都覺得痛。
「你哭了？」他忽然出聲，低沉的聲音中混合著複雜的情緒，讓人聽不真切。
他以為她不會回來的。
蘇雲染自嘲地彎了彎唇角，「我為什麼要哭？因為你嗎？王爺未免也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些。」
其實連她自己都分不清，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雨勢越拉越大，打在臉上讓人幾乎睜不開眼，模糊了他們各自的視線，看不清近在咫尺對方的臉。
已經有多久沒有流過淚，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原本以為她足夠堅強，這世界上已經再沒有什麼可以讓她流淚的了。
卻原來全都是她自欺欺人，所有的堅強都是偽裝，堅硬外殼下包裹的，還是一顆一碰就碎的心。
原來……她從未看清過他。
腳步徐徐向後，一寸一寸地挪。
「雲兒！站在那裡別動！」東辰錦立刻發現了她的意圖，大喊出聲。
蘇雲染卻並不聽他在說什麼，只是口中喃喃著，「別動？我為什麼不動，怎著你們來抓我？」
「我！」
東辰錦剛說了一個字就被蘇雲染打斷，「東辰錦，這次是我輸了，我心甘情願認輸，如果一切從頭開始，我們不是形同陌路就是不共戴天！對了，臨走之前差點忘了說一句，恭喜！」
他們本就是對立的兩個陣營，她是暗幽谷，他是初芸國的皇室，暗幽谷殺了他的母妃，他曾和她說過，他一定會報仇，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仇人，真不巧，她就是他的仇人之一。
她回頭，粲然一笑，儘管面臉血污被雨水沖刷著，狼狽不堪，那雙眸子卻燦若星辰，似乎把她生命最後的一點光全都聚在了眼裡，讓所有人都為之心驚！
東辰錦，我放過你，你也放我，我們兩清了吧……
璃月國皇陵他救了她一命，她現在就當是把這條命還給他吧。
在那人撲過來之前，蘇雲染倏地一旋身，縱身一躍，傾入雨中——
「雲兒！」
奇迹的是在那一刻，她竟然第一次從頭他臉上看到了驚慌失措的表情，這也算……不虧了吧？
蘇雲染緩緩閉上了眼睛，讓山風雲霧溫柔地包圍自己，雨水的聲音劃過耳膜，她終於可以休息了……
因為她有過一次死亡，所以更加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去完成許多以前未完成的事。
卻在此刻，她忽然發現，其實她並不畏懼死亡，原來有時候死亡真的是一種解脫。
上天，希望你這次聽清我的禱告，讓我下輩子做一個平凡幸福的普通人吧……
一天地的雪白鋪散開來，蘇雲染微微彎起了嘴角。
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忽然有一具寬厚的胸膛溫柔地抱著了她，替她擋住了急劇的雨水。
蘇雲染一直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放心地靠在了那個懷裡。
……
東辰錦俯趴懸崖邊，半個身體已經離開了地面。
豆大的雨點接連不斷地在他旁邊墜落，濺起一地的泥漿，弄髒了他原本纖塵不染的衣袍。
一雙深紫色的眼睛看著掌中握著的一塊衣服碎片，神色凝重，深沉地讓周圍沒有一個人敢接近他。
「主子……」還是清風第一個開口，喊了一聲，同時抹了一把額上的水，聲音破碎在雨中，心中卻慶幸，好在主子沒有掉下去。
東辰錦慢慢起身，目光卻還停留在另一邊。
「派人下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蘇凝霜立刻反應了過來，招呼一群士兵，「對對對！趕緊下去找，最好是死透了，要是這樣還不死，你們就補上幾刀！」
剛一說完，卻忽然對上了一雙冰冷殺氣的眼睛，「誰敢動她！本王滅了他九族！」
蘇凝霜的心猛地一顫。
她怎麼也想不到一向最溫和的東辰錦，竟然會有這樣強硬的一面。
蘇凝霜當即愣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清風看了她一樣，直接帶著蘇凝霜帶過來的人下去去尋找。
「王……」
蘇凝霜剛喊了一句，東辰錦就大步流星，和她擦肩而過，走入雨里，看也沒有再看她一眼。
雖然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但蘇凝霜卻感覺，他似乎已經對她厭惡到了極點。
蘇凝霜的心落到了底，忽然有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感。
一陣更大的雨勢襲來，蘇凝霜陡然冷得打了個寒顫，她立刻高聲吩咐，「回宮！快送我回宮！」
一回頭才發現，剛才她的人已經都被清風帶走了，現在只剩下她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這裡，天空陰沉，烏雲壓頂，細細密密的雨絲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讓蘇凝霜周身都泛起了一股冷意，她打了個寒顫，立刻跟著大部隊下山去了。
……
東辰耀一把扼住前來傳消息的那人的喉嚨，目露凶光，「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屬下……說是是……事實……」
剛剛回來回報那人已經憋得臉色通紅，一身的濕漉，還在往下滴著水。
「事實？她怎麼會死？她怎麼可能會死？！」東辰耀手指用力一抓，只聽咔擦一聲，那人頭一偏，就軟了下去。
隨手丟開的屍體立刻被人拖了下去。
東辰耀還沉浸在剛剛得到了的那個消息里。
耳邊嗡嗡一片，什麼也聽不見。
他知道線報送來的消息不會有錯，可是這一次他怎麼也不相信那個無所不能的倔強女子會選擇跳崖自盡！
暗沉的天空中一道曾亮的閃電劃破天際，外面轟隆隆的雷聲滾滾而過。
有人在外稟報，「太子殿下，太子妃求見！」
「讓她……」東辰耀忽然舌頭一轉，把原本讓她回去的話變成了，「讓她進來！」
「是。」
沒過一會，蘇慕雪就蓮步輕移，款款行至於東辰耀面前，「給太子殿下請安。」
東辰耀一雙豹子一般銳利的眼睛中隱著怒氣，「你來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