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讓我像正常人那樣死去
這老爺子,臉色白的非常不正常。
冷不丁瞅上去,就像是一個紙人。
沒錯,我們常用氣血兩個字來形容一個人的氣色,但眼前位老爺子,他沒有氣血!沒有氣色!他就是像是一張慘白,慘白的紙。
另外,我注意到他的雙眼,眼睛里沒有任何光彩。他在看我的時候,顯的非常空洞,無神。
這是個什麼狀態呢,就像一個手工做的老年版娃娃,孤獨地坐在輪椅上看著你。
說實話,挺嚇人。
老爺子現了身,原本打鬧的雙方也陸續從地上爬起。
老爺子瞅了眼高鋒說:「別鬧了,錢財都是小事,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你把這些人請走,心平氣和坐下來,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高鋒低頭想了想,扭關沖高個中年人遞了個眼色,後者會意,轉身把地上趴著的那幾位拎起,陸續出了院子。
老爺子又瞅了瞅小文:「你也讓這些人走吧,這麼大了,還打打鬧鬧成個什麼樣子。」
老爺子雖是在說氣話,但言語,表情,仍舊冷冰依舊,看上去,就彷彿一個機器在那兒兀自念叨一般。
我呆了下,心裡不知,這世上怎有如此怪異的人存在。
小文見他爺發話,也就沒敢說什麼,只顧把頭低了,起身,招呼那幾個受傷的大哥,任其自行扶著,陸續走出了院子。
把人清乾淨了,老爺子木然看我一眼,他沒說話。復又把頭轉向高鋒:「你不是問我要什麼藥方嗎?你跟我來吧。」
老爺子伸臂,示意身後推車的李凡離開,然後讓高鋒替他推輪椅。
高鋒有些吃驚,然後過去,幫老爺子推了輪椅,慢慢朝樓里走。
李凡和姓宋的那個先生看了我一眼,末了李凡說:「小季,你們先在這裡烤串吃啊,需要什麼,就去隔壁廚房拿。」
說了話,這女人跟宋先生跟在老爺子身後走了。
我烤了個板筋,遞到小文手裡,我說:「咱這是同學聚會嗎?」
小文沒好氣抬頭看我一眼:「」行了,一會兒你拿錢走人得了。這事兒,我看你也幫不上忙,對了,回去替我跟你們老黃叔說,讓他再找個能人來幫我們吧。」
我不知說什麼好了,我有種被人綁上賊船的感受。
這大先生,到底玩的什麼呀。
我扭頭看眼藍雪娥:「聽著沒有,老黃叔,你家大先生,這又是玩什麼遊戲。」
孰料藍雪娥一臉木然:「老黃叔,不可能啊,他不是一直要幹掉你嗎?這……這不合邏輯呀。」
我白了她一眼說:「行了,你不用解釋什麼了,總之啊,這事兒!一團糊塗。」
我撇了撇嘴,烤了個串接著吃。
正擼著串兒呢,突然,我看到高鋒,就是之前叫喚的最歡的好個人,這會兒竟然好似失戀一般,耷拉了腦袋,一臉死意地一步步踱了出來。
邊走,他還邊在嘴裡念叨。
怎麼,怎麼是這個樣子……
小文也是一愣,他飛快放下手裡的啤酒瓶子,做勢就要起身去迎。
剛站起一半,他忽然又坐下了,末了他冷笑說:「也行啊,讓他看看,算是徹底死了這條心,省得再惦記什麼葯。」
這邊小文在嘴裡念叨。
不遠處,又有一聲音喊我:「小季,噢,還有那個女孩兒,你們來一下,陸爺爺要跟你們談兩句。」
我跟藍雪娥對視一番。
接著放下手裡活計,洗了兩手,並肩走進那座小樓。
到了樓門正廳,見李凡和宋先生正坐在廳上喝茶,看到我,李凡笑了下說:「你去西邊廂房吧,他在那裡等你們呢。」
我點下頭,轉身挪步,走向西屋,又繞過門口處的屏風,看到屋子裡關了燈,頭上只有一個老式風扇在吱嘎作響。
再細瞅,滿屋子的古重古玩,儘是一派凝重的奢貴氣息。
我又細看兩眼,最後才發現,在一張大實木寫字檯後頭,正端坐了嚇人搗怪的陸家老爺子。
見到我們,老爺子說:「我不便行動,你們自已找椅子坐吧。」
我和藍雪娥找了個兩個椅子,坐下。
老爺子張口直奔主題:「你是醫生,你相信人存在靈魂一說嗎?」
我愣了下,我笑說:「這個問題不好回答,我們是在物理世界,看不到,偵不到東西,不好說。另外,靈魂,既然看不到,我覺得,應該是一種精神,一種思想吧,而不是實在的物質。」
老爺子:「你回答的倒也中肯。唉……」
說完他輕嘆口氣,把頭微微向後一靠,似在喃喃地說:「你是醫生,我是藥師,你可知這兩個行業有所不同嗎?」
我索性把主動權交給老爺子,我不動聲色地說:「願洗耳恭聽。」
老爺子沒有任何錶情:「醫生,是醫治生者,救死扶傷,治病救人,還有一種傳說中的道醫,手段更強,不僅能治病還能醫事,治國。但那都是傳說了。至於藥師,他跟醫生不一樣,醫生研究葯是為了救人,藥師研究葯,只是因為葯會影響到人,而這個影響,既有好,也有壞……」
我聽到這兒說:「我懂了。」
老爺子這時說:「我研究了一輩子的葯,用藥干過好事,但也干過數不清的壞事。臨到老,本身就此罷手不做。但萬沒想到,我又得了肝癌……」
老爺子說:「我不信醫學療法,我只信我的葯,於是,我用了無法的方法吃藥,並制定了相關的方劑。但結果……」老爺子凄苦一笑:「我的肝癌又擴散,轉移到了肺,骨頭,淋巴……總之我的身體里到處都是癌細胞。」
「但就在我行將入土的時候,來了一個人!一個自稱可以治好我病的,姓王的年輕人。他穿著很得體,言談舉止溫文爾雅,看上去二十六七。他說,只要我肯把蠱門藥師一學的全部內容告訴給他,他就能幫我延續生命。」
老爺子說:「我當時,沒有別的選擇。況且那人又說不要我一分的錢財。於是,我就聽了他的話,將蠱門藥師的全部書冊,手抄,秘錄,盡數交給了他。他言而有信,第二天,就拿了一個針劑找我了。然後,給我靜脈注射了一針……」
老爺子接著說,打完針后,那王姓年輕人告訴他,千萬不要去醫院做任何的檢查,什麼檢查都不要做。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是自家研製的葯。
老爺子答應了,然後,他果真就好了。
第二年,也就是前年,王姓年輕人又找到他,讓老爺子帶他去貴州一個偏遠的小山村。
因為老爺子曾在那片山域採過葯,所以當地有幾個跟他認識的老哥們兒。
到了那裡王姓年輕人以治病為由,分別給百餘位重症癌症患者,注射了那個藥劑。
然後,那些人,一夜之間,病情全好了。
聽到這兒,我和藍雪娥全都驚呆了!
什麼葯啊!一夜之間,能讓重症癌症患者康復,這簡直就是開玩笑!
老爺子這時冰冷地說:「我當時十分驚訝,但回來后,我就發現,我的雙腿不能動了。接著是腰,然後,大小便失禁。但這,並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
老爺子艱難伸手,從桌上拿起一個裁紙刀,然後他當著我們的面,用紙刀,對準掌心,深深地一劃!
我和藍雪娥禁不住一驚。
可很快,我就發現,掌心割開的傷口上,那湧出的鮮血,竟然是深黃色……
老爺子慘笑:「我失去痛覺,我感覺不到血液的流動,我的身體麻木,沒有味覺,沒有嗅覺,我的眼睛漸漸失去了視力。我只能憑藉記憶,像個瞎子似的摸索著找東西。現在,我唯一能用的就是聽覺,但也僅僅是勉強能聽……」
我聽了老爺子的這番講述。
我禁不住又用望神一術,湊近仔細打量。
這次,我看清楚了。
這位老爺子,陰陽二神竟然已經全沒了!
我這時問老爺子:「那個姓王的年青人呢?你後來有沒有見過他。」
老爺子苦笑說:「打過兩次電話,他說了,這就是治病的代價。他說我讓你活下來了,而這就是活下來的代價。」
了解到這裡,老爺子突然奮力地把頭伸向我說:「我現在想死!你知道嗎?我比任何人都想死,因為我不想有一天,我意識清楚地看著自已一點點的變沒有了。」
我抱臂站在老爺子面前凝視他。
這個老傢伙,不,現在應該是老怪物了,他身體的情況非常特殊。如果用科學一點的理論來解釋,就是他被保鮮了!
當然,在沒解開那種藥劑的真相之前,我只能這麼推測。
也就是說,發展到最後,他腦中仍舊有意識,有思維活動,有情緒。但他的身體,已經失去了全部知覺。
我想到這兒,一旁的藍雪娥突然說:「老人家,能讓我看看你雙腿嗎?」
老爺子努力點了下頭。
我和藍雪娥過去,把他從書桌後邊推出來。然後輕輕掀開蓋著的毛毯一看。
大腿以下,竟然是兩根包裹了筋膜的白骨!
我倒吸口涼氣,同樣我明白老爺子內心的痛苦了。
親身經歷肉身一點點**,變爛,最後直至終極死亡來臨。這是一種怎樣可怕的心理折磨啊。
老爺子這會兒平靜注視我說:「我費了許多曲折,聯繫到老黃叔,後來,又像猜謎一樣,最終找到了你。現在,我只求你一件事,讓我像正常人那樣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