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留得青山在
一直候在大堂外的佟大彪,看見孫公子竟然來了,揪緊的心思一下鬆開了,他正擔心丁姑娘吃虧呢。
剛要跟上前來侍候著,就見孫興上前一步,替孫公子擋開了擁擠的百姓,佟大彪悄悄地又退了回去。
孫弛駿背著雙手站在了大堂上,“哎喲,這一趟可沒白來,本公子還真長見識了。”
揚起手往眼前各處點了點,“鎮長辦案都用上簽子、驚堂木了,還有這審案的大堂,不如在門口再懸個縣衙的匾如何?”
坐在正座上的鎮長,看到孫弛駿進了門,早已經從座位上溜了下來,此時聽到他如此這麽一說,腿不由得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是鎮長不假,掌管著一鎮百姓的日常事宜也是真的,可若老百姓真有需要經官判理之事,他是沒有資格升堂的,得上報了縣衙才行。
所以孫弛駿這話就紮到了他的肺管兒上,這是在明明白白地提醒他,他已經越了鎮長的界,是在圖謀縣令大人的權力呢。
這事兒要是讓縣令大人知曉了,他這個鎮長的位子也別想再坐了,為了這個位子,這些年他可是沒少往上邊遞好處。
縣令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的換了好幾茬,他這個鎮長可還穩如泰山呢,還不全是銀子的功勞。
他給上司上貢是很舍得銀錢,反正隻要自己手裏有權勢,那撈錢就是件很輕鬆的事情,哪兒去的再打哪來麽,總之還是自己剩下的多。
隻是眼前的這位孫公子,他可是半點得罪不得,做為一鎮之長,管著鎮上的大小事,焉能不知道孫公子的來曆,這位可是靖國侯府的嫡出少爺。
他這個小小的一鎮之長,跟這位孫公子相比,根本就不是一個牌麵上的人,都不夠人家一個手指頭撚的。
抖著身子,鎮長努力往前爬了兩步,又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靠著疼痛讓自己清醒了,不再腿軟腳軟。
努力把身子跪了個筆直,朝孫弛駿一拱手,“小民見過孫公子,沒想到孫公子大駕光臨,小民不勝榮幸,寒舍蓬蓽生輝啊。”
“不過不敢勞動孫公子辛苦,都是些上不得台麵小事,村漢們起了些小糾紛,並不是什麽告狀官司。”
“這位是大鬥村的裏正,跟小民是相熟之人,常因一些村民百姓的事情來往,他今日找上門來,也就是讓小民幫忙調節調節。”
“再如何,小民也不敢越俎代皰,搶了縣令大人的差事啊,可體察民情還是要的,請孫公子明察。”
孫弛駿點了點頭,“噢,是這樣啊,那本公子就有些奇怪了,既然隻是些小糾紛,到了鎮長這裏也要先打殺威棒的嗎?鎮長幫忙調停的規格可是夠高的。”
聽到這話,鎮長更是狠狠地瞪向了那名下令打人的衙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這是想要害死自己呀。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這時候也顧不了那麽多了,鎮長遂咬了咬牙,伸手指向了那名衙差。
“都是這個臭小子自作主張,敢越過我給人行刑,簡直是膽大妄為,無法無天,孫公子,如何處罰他,全憑您一句話。”
劉大虎‘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叔叔,叔叔,救命啊,是那個丫頭逼我的,是她逼我打人的,她說殺威棒要打原告。”
圍觀的百姓‘哄’地一聲笑了起來,怪不得這個衙差敢作威作福呢,沒想到是鎮長的親戚。
鎮長氣得直接就上腳踹了,劉大虎抱著頭也不敢躲,隻能蜷著身子,苦求叔叔救命,眼裏卻時不時閃出一抹怨恨。
眼下孫弛駿的態度還不明朗呢,鎮長哪敢接他的茬兒,又嫌他壞了自己的事兒,跟著兩腳又狠狠地踹了下去。
看到鎮長半點手下留情的意思也沒有,丁小白心裏暗暗唾了一口,貓一窩鼠一窩,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狗咬狗一嘴毛。
孫弛駿自然不會搭理鎮長的裝模作樣,兩步走到了正座側方的位置站定,孫興已經把正位那個椅子搬了過來。
孫弛駿大大方方地坐了上去,仿佛那張椅子就是特意為他而準備的,把自己坐穩當了,他才重新開了口。
“本公子隻是聽說這邊有堂審,來看熱鬧的,鎮長可別給我扣帽子,本公子一介守法公民,可不敢胡亂處罰誰,何況……這又不是本公子的地盤。”
這話外的意思,若是他的地盤,他早就下手了,還用得著在這兒跟個蠢材磨磨嘰嘰的。
鎮長被孫公子這話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才好,孫弛駿嫌棄地瞥了他一眼。
“趕緊的啊,鎮長大人不是說要幫忙調節麽,趕緊調節明白了好散堂,我小侄女餓了,等著吃飯呢。”
說完朝著丁小白看過去,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朝她招了招手,“小侄女兒,累不累呀?讓人也給你備把椅子?”
丁小白差點沒一個大白眼兒翻過去,她是領著人過來打官司的,這大堂上坐椅子像話麽。
何況審案的整個大堂上,就這麽一把椅子,還是給那位正主兒鎮長預備的,為了彰顯鎮長的威風。
孫弛駿坐也就算了,畢竟人家的身份擺在那兒呢,她要是也坐下了,那算怎麽回事兒呀,整個槐樹鎮,除了孫家和秦龍飛,可沒人知道她是孫府的孫小姐。
孫弛駿自然也不會真的那麽做,逗了她一句也就過去了,做事要適可而止他還是懂的。
抬起下巴朝鎮長點了點,示意他快點開始,別在這兒浪費大家的時間,他忙著呢。
鎮長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抬手想拍一下驚堂木,手伸到了半空,才想起自己現在是站在桌案前,別說驚堂木了,連把椅子都沒有。
變掌為指,“呔,堂下何人,因何……”這話一冒出頭,立刻又咽了回去,都說是調節了,自己怎麽又把上堂的那套拿出來了?不長記憶。
小心翼翼地朝孫公子瞄了一眼,看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趕緊收回目光,指向趴在地上的村裏正。
“裏正,你今天帶著村人上本鎮長這裏來,所為何事呀?”對著村裏正,鎮長的派頭拿的還是很足的。
“咳咳……”村裏正咳了兩聲,想要坐起身來回話,奈何屁股太疼了,一個趔趄又摔了回去。
沒人知道他現在心裏後悔成了啥樣,不過是個鄉下丫頭,她家不願意就換一個唄,自己何必苦苦相逼呢,真是著相了。
老話真是沒說錯,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吳家有東子那條瘋狗,自己這是逼得瘋狗跳了牆啊。
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除了想著怎麽圓,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好歹先保住自己這個村裏正的位置,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草。
想著隻要自己還是村裏正,吳東他們一家就還是握在自己手裏,往後幾十年呢,總有讓他抓住把柄的時候,他可不是吃啞巴虧的主兒。
“鎮長大人,卑職大鬥村裏正,這次來您這裏,是想讓您幫忙調節一下,我兒求娶吳家女兒的事情。”
“卑職先跟您簡單說一下經過,事情是這樣的,卑職先去吳家提了親事,吳家同意了,兩天後,我婆娘請了附近最好的媒婆,帶著聘禮登了吳家的門兒……”
裏正這次的敘述,沒有摻雜半點個人意誌,把事情的經過老老實實地交待了一遍,連吳家的拒絕也說得清清楚楚,很明顯已經打算退一步了。
換了另一個人,被無故打了二十殺威棒,怎麽也不會咽下這口氣的,好容易有了說話機會,不借機狠狠地踩對方兩腳幾乎是不可能的。
哪知這位村裏正還真是個能屈能伸的,語氣輕描淡寫,語調平鋪直敘,仿佛不過是一件鄰裏間的小事兒,隻不過中間出了岔子,倒是讓丁小白頗感意外。
他話裏即承認了自家所作所為的不當,卻又著重提到了自家對吳家女兒的看重,隻因求娶心切,不免動了些小心思小手段。
如此簡簡單單地一席話,賣了慘,討了好,賺取了大家不少的同情分,輕易就把自家摘了七七八八。
不愧是曾經出門曆練過的,到底還是比平頭百姓有見識,知道不吃眼前虧,反正也足夠迅速。
如果不是這位裏正的心思太過陰沉,做事欺人太甚,丁小白對他的應對還是十分讚賞的。
起碼知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沒見跟鎮長報備的過程,他就用了卑職這個稱呼麽。
把自己的位置身份擺得明明白白,既拉近了和鎮長的距離,也擺出了高於普通村民的身份。
剛被打了二十板子,他不但沒有因為憤怒而暴躁發狂,腦子反而還能保持清醒,也就難怪這些年裏,能把整個大鬥村的村民都給蒙蔽了。
可他耍的這點小聰明,在某些人眼裏可就完全不夠看了,孫弛駿重重地哼了一聲,慢條斯理地道,“原來一個村裏正也敢自稱卑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