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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焱焱焱

  一二三四五六七,馬蘭開花三十二放下筆,冬稚起身過去。

  來找她的是個男生。同一級,說是七班的人。

  不說別的班,就是自己班上的人冬稚未必都能叫出名字,男生做介紹的時候她就只聽著不說話。

  靠著走廊扶欄,打鬧的人都在門口那一處。時值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明兒是這周的休息日,晚上不用上自習,教室空了一半,剩下的不是負責值日的,就是懶懶散散磋磨時間不急著走的人。

  今天天氣有點好。其實也不算,冬稚看著空氣里飄著的浮塵被斜陽照得無所遁形,腦子裡閃過剛剛計算的那道題目。

  每周的休息日都得給家裡打下手,她打算做完試卷再走。她成績不算突出,做題目常有費勁的時候,一往深了想就像扎進海里。

  「……所以說,其實挺划算的。」

  陰影剎那間覆下來,男生說著說著忽然朝她靠近,只差抬手撐住柱子就能將她禁錮在身前。

  安全空間被侵犯,冬稚回神,往旁邊躲開。

  「你覺得怎麼樣,不用考慮吧?」

  男生在笑,沒在意她的舉動。

  冬稚盯住他,「你再重複一遍。」

  他皺了下眉,耐著性子複述。

  面前的臉光論長相併不討厭,相反很和善。冬稚看著他的嘴張張合合,一個字一個字蹦進耳朵,她直勾勾盯著看,那張嘴越看,在視野里就越是被放大。

  「怎麼樣?」說到最後,男生又問。

  「你的包給我。」冬稚忽然說。

  男生背著一個單肩包,她見過這個牌子,價格不便宜。

  雖然她的要求很莫名其妙,男生愣了一下,還是脫下包交給她。

  「這個包還不是我最貴的,我跟你說……」

  話沒說完,背包拉鏈「唰」地被拉開。

  冬稚往空中一扔,包和裡頭裝的東西,試卷、書、還有一些別的,嘩嘩啦啦,紛揚落在樓下草坪,鋪了一地。

  ……

  陳就和趙梨潔在一樓廊邊說話。

  「啪」地一聲,忽然響起東西落地的動靜,隨即教學樓的矮台階前傳來一聲罵咧驚呼:「……我艹!」

  兩個人同時轉頭看去。

  拄著掃把清掃草坪旁路面的男生也不避人,偷玩手機,一條道掃了快半個小時還沒掃完。摸魚沒人管他,反倒是被突然落到草坪上的東西嚇著,男生把掃把往地上一撴,朝樓上怒罵:「誰他媽往下扔東西!」

  趙梨潔扯了扯陳就的袖子,陳就的視線調轉回來。

  「等下一起去吃糯米糕好不好?我上次和朋友發現北橋那邊有一家店,是一對老夫妻開的,味道做的特別地道!他們家店開在巷子里,有很多人特意找到那裡去買他們家的糯米糕。而且喔,他們家的糯米都是老爺爺手打的,不是用機器做出來,和……」

  趙梨潔越說越雀躍,眉眼都浮上笑。

  陳就靜靜聽著,視線掃到她不經意露出的手腕,忽然插話:「你手上的手鏈是哪來的?」

  「……這個?」趙梨潔一頓,沖他笑,「上次放學我們一起回家的時候,路過那個編手鏈的攤子,你不是盯著這一條的款式看了好久嗎?所以第二天路過那裡我就買了這條。你的眼光那麼好,你覺得好看的肯定很好看。怎麼了?」

  她晃晃手,亮晶晶的眼期許地看向他,「不好看嗎?」

  「沒有。」陳就抿了下唇,「很好看。」

  趙梨潔笑得露出一口皓齒,「做糯米糕的那家店我還沒說完呢!真的,我不騙你喔,那一家的糯米糕真的做的很……」

  樓梯上突然衝下來一個人,抬頭就嚷著問:「剛剛的包在哪?」

  不僅陳就和趙梨潔看過去,掃地的那個男生聞聲,拖著掃把走近了一些,「在那邊草坪上。」

  樓梯上下來的男生和掃地的男生,包括陳就在內,其實都算認識。畢竟同是一個年級的學生,不是在球場上切磋過,就是互相認識彼此的朋友,或者曾經是同學的同學。

  掃地的問:「誰扔的啊?」

  那人下來幫忙撿包,朝那邊跑過去,撿起包才答應:「冬稚扔的。」

  「13班那個?她有病啊!是你的包嗎?她幹嘛丟下來?」

  「不是,是揚飛的。揚飛說有事去找她,個狗卵不知道搞什麼,跟冬稚說了幾句話,冬稚突然就發神經把他的包扔下來了。」

  「她……」

  掃地的男生還沒說話,陳就驀地插嘴:「冬稚人呢?」

  兩個男生不約而同看過來。

  撿包那位拍草屑的動作停了停,說:「在她們班。」

  陳就眉頭一緊,對趙梨潔道:「今天你自己回家吧,我不和你一起了。你注意安全。」

  說罷就往樓梯跑。

  「陳就……!」

  趙梨潔喊他,他沒回頭,連課桌里的東西都顧不上回教室收拾,轉眼上了樓。

  ……

  陳就趕到13班門口,冬稚被堵在走廊角落,陳就撥開幾個男生,當即擋在冬稚面前。

  氣勢洶洶找冬稚麻煩的男生正是幾分鐘前剛被她扔了包的那位,陪他一同來的幾個男生站在他身後。

  陳就的到來讓場面稍微緩和了一些。男生壓下火氣道:「陳就你走開,不關你的事。」

  陳就不肯讓:「有事好好說。」

  「他媽的她都扔我包了,好好說個屁?」男生唾一口,罵,「陳就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就非得管她的閑事?」

  陳就沒有半分要讓開的意思:「不管怎麼說,她是個女孩子。」

  被落了面子,男生心裡窩火,一口氣撒不出來,臉黑得跟閻羅似得。

  可再氣,到底還是賣了陳就一個面子。

  這學校里,有人有好的家世,有人有突出的成績,有人有優越的外貌,什麼樣的人都有,而陳就卻是更少見的那種。

  所有讓人羨慕的條件他佔全了,不管哪個方面,樣樣出眾。

  他一個人,一騎絕塵,將他們這些普通的人遠遠甩在身後。

  他是全校師生心裡的天之驕子。

  「我本來以為他們說你愛管冬稚閑事是開玩笑!」男生恨恨道,「你就護吧,就她那樣,你能護她一輩子?」

  男生憋著氣,扔下這句,一刻也待不下去,甩手帶著一幫朋友走人。

  冬稚班上剩下的個別學生朝這邊張望卻不敢過來。

  沒有旁人,陳就沉下臉,隱忍不發:「進去收拾東西,我給你三分鐘。」

  冬稚站著不動。她的視線落在地磚上,嘴唇抿得很緊。

  「你去不去?」

  等了幾秒沒有回答,陳就眉頭皺起,將要說話,冬稚忽然出聲:「你又什麼都不問就要怪我了是嗎。」

  他一愣。

  冬稚抬起了頭,看他的眼神難以形容。

  上一次她這樣看他,是什麼時候?

  陳就還記得。那次學校收繳新運動服的錢,頭天陳就在家裡經過廚下,聽見冬稚管冬勤嫂要錢,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三天後的下午,忽然聽說冬稚和一位老師起衝突,被勒令在辦公樓前罰站。

  陳就一問,說是那個老師中午在食堂丟了錢包,學生幫忙去找沒找到,結果傍晚碰見冬稚手裡拿著個錢包,和老師丟的一模一樣。

  到辦公室里,冬稚說撿到錢包正打算送來交公,老師和其他幾個學生質疑為什麼中午不見的東西她下午才拿來。

  冬稚聽出話里話外懷疑她想昧下的意思,當時就冷了臉,明說自己剛剛才在食堂撿到。

  一來二去就吵起來,冬稚因為頂撞師長被罰站三節課。

  陳就去找她的時候她站在牆根下,他問是怎麼回事,她說,「我沒偷東西,也沒想偷。」

  本該沒有懷疑的,他有什麼好懷疑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突然閃過她和冬勤嫂為了錢爭執的場景,他應該說「我信你」,可一瞬間,他竟然產生了短暫的猶豫。

  冬稚多了解他,就這麼一絲猶豫,教她所有表情全部消失,她低下頭看鞋尖,平靜地說:「你走吧。」

  除了這句,那天她再沒跟他說話。

  後來回到家,熱情的冬勤嫂看見他又和他滔滔不絕閑談。冬勤嫂抱怨冬稚不讓她省心、動不動就和她吵架、一點都不像他一樣懂事,陳就不妨從一堆話里聽到重點——冬勤嫂還是給了冬稚運動服錢,昨天就給她交上去了。

  冬稚根本不用為了交什麼錢,去昧老師丟的錢包。

  那次陳就和冬稚道了歉,冬稚似乎沒放在心上,只是這幾年原本就變得不愛說話了很多,在他面前話更少了。

  此刻在這廊下,陳就喉頭忽然哽住,對上她的眼睛,良久才發出輕微的音節:「我……」

  冬稚先別開眼,提步往教室去,她小聲說:「我去收東西。」

  ……

  冬稚家的小院子,院門一般是不鎖的。不進院就進不了家門,冬勤嫂有段時間常忘帶鑰匙,一開始還會在院門邊的青泥石板下藏鑰匙備用,後來乾脆剩了,只把鎖虛虛掛著,橫豎裡面的門關著。

  陳就把車停在院子里,冬稚落後他幾步,把車推進來停下,返身關院門,然後往屋門口去。

  一路上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一人騎一輛自行車,比同行的陌生人還不如。

  陳就問:「你為什麼扔別人的包?」

  冬稚腳下停了一瞬,若無其事走到門前,掏出一串鑰匙,挨個找開門那把,「想扔就扔,沒原因。」

  陳就沉下氣規勸:「你能不能不要亂髮脾氣?那是在學校,不是在家,你就不能學會適當控制自己的情緒么?不要到處惹麻煩有這麼難?」

  見她不說話,陳就繼續:「不管鄭揚飛跟你說了什麼,你何必做得那麼絕,把人家的包扔到樓下去?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她還是不言語,他稍稍皺眉頭,「冬稚?」

  那道背影在門前一動不動,陳就多少被激起脾氣:「冬稚,我在跟你說話!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隨時隨地耍脾氣,你這樣很任性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打算怎麼辦?惹麻煩之前你有沒有……」

  冬稚手緊緊捏著一把鑰匙,忽地一下,她重重把整串鑰匙摔到地上,「啪」地一聲響。

  她轉身,「我惹我的麻煩,管你什麼事?!」

  陳就一愣,板起臉,「你要是鬧得過分驚動老師,到時候我勸不住怎麼辦?你就那麼想挨處分?」

  她的聲音有些尖利:「挨不挨處分是我的事,我讓你管我了?」

  陳就氣得臉色微變,「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閑事……」

  冬稚衝到他面前,揪著他的領子把他推到院牆下。陳就沒防備她來這麼一下,比她高得多的一個人,被推得背貼住牆。

  冬稚兩手撐在他身側,傾身將他圍住,胸膛之間虛虛留著空,乍一看好像壓得很嚴實。

  「你要吃的用的我都可以給你買,休息的時候一起出去吃吃飯逛逛街,在我兄弟面前別落我面子就成。不過說好了,畢業前這麼處著,等畢了業,遠的不說畢業旅行你得跟我一塊去,少說到時候你得跟我睡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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