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炎
像往常一樣早早到校,冬稚將自行車停在小賣部門口,輕輕向上聳了下書包,朝學校大門去。肩上的書包並不太重,一周六天都要上課,只一天休息,學生們平時只帶幾本要看的書或要做的練習冊回家,沒誰把課桌上的小山堆往家裡搬。
同行的人群里,有人發現冬稚,不時側目朝她看來。
到班上,已經來了一小半人。
冬稚踏進教室。
不愛搭理閑事的,看一眼就繼續做自己的事,對進來的哪個同學都沒有過多興趣。一心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早就開始默默背書,根本連頭都不抬,完全不關心其它。
除此之外,也有向冬稚頻頻投來視線的。
人陸續到齊,苗菁要早一些,溫岑一貫都遲。
作業和筆記該交齊的都交齊,苗菁往前靠,戳她的手臂,「冬稚。」
「嗯?」冬稚剛翻開書,回頭。
「你知道嘛,好多人都在聊呢,學校貼吧昨天下午一結束就有人開帖。」苗菁說,「你拿小提琴比賽第一名的事都傳遍了!開心嗎?」
冬稚說:「開心。」
苗菁比她還高興,犯著痴樂,「你好厲害呀冬稚,嘿嘿。」
冬稚抿唇一笑,說:「嗯。我是有一點厲害。」
沒有過謙,也沒有小氣,面對發自內心喜歡的東西,這一次,是大大方方坦誠的態度。
……
下午最後一節,13班和2班都是體育課。
這周不是冬稚所在的小組值日,跑完圈,做完操,體育老師吹哨后,各人解散自由活動。
冬稚被苗菁挽著胳膊,沿著草皮旁的跑道繞著漫步。
不遠處,男生們在操場上打籃球。大冬天,全都熱得脫下外套,有那不怕凍的,穿著短袖就上陣了。
苗菁抖了抖,「看著就冷。」
冬稚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笑道:「冷就不看嘛。」
「不小心瞥到的。」苗菁說,「哎,溫岑是不是也在?」
冬稚視力還不錯,但稍微有些距離,眯了眯眼,「嗯,是在。」
「昨天他好高興哦。」苗菁說,「你下台的時候我們都在鼓掌,我想跟他說話來著,叫了他兩句他才聽見,一轉過頭,差點嚇死我,我第一次看他笑得那麼開心!」
「是嘛。」冬稚微愣,笑了笑。
球場上的男生們有萬分興緻,遠遠看到溫岑的背影,他像一陣熱風,在其中奮力奔跑著。
苗菁沒有看男生打籃球的興趣,挽著冬稚的手繼續走。
草皮乾淨的地方,一小群一小群女生圍坐在一起聊天玩鬧,人明顯比別處多。
「苗菁。」
有人喊了一句。看過去,是其中一群里的某一位,和苗菁關係還不錯,「要不要過來坐?」視線移到她旁邊,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主動開口,「冬稚要不要也來?」
冬稚有些意外,苗菁也是。她們以前從來不叫冬稚。
苗菁看向冬稚。
冬稚婉拒:「不了,我們逛一逛。」頓了一頓,輕聲加了一句,「下次。」
開口的女生愣了一下,笑了:「好!」
苗菁沖她們擺手,挽著冬稚正要往前走,有人問:「冬稚,你昨天參加了小提琴比賽?」
冬稚點頭。
「聽說是第一名對吧?」
苗菁笑嘻嘻替她答:「對呀,第一名!」
那人感嘆:「以前從來都不知道,你真厲害!」
冬稚回以一笑。
這一片坐了好幾圈人。
忽然聽人冷哼:「有什麼了不起的。」
看向聲源,不是她們13班的,是2班的女生。
冬稚記性不錯,說話的女生她有印象,和陳就一起吃飯的那次,這個女生坐在趙梨潔身邊。
苗菁眉一皺,嗆回去:「喲!沒什麼了不起的,那你也拿一個試試啊!」
女生不服氣:「不就比了個賽,我們班趙梨潔小提琴拉得那麼好,也從來沒見人趙梨潔炫耀。」
「你……」
苗菁還沒說話,先前問冬稚要不要坐下的女生先開了口:「趙梨潔小提琴拉得好,她昨天不是也去比賽了嗎,她拿了優秀獎是很厲害,可冬稚是第一名啊。」她說,「而且冬稚也沒炫耀,我們問她一下而已,她確實厲害啊。」
2班的那位女生不妨被別人嗆,還不了嘴,眼皮一翻,拉著身旁的人,起身走了。
冬稚沒想到除了苗菁以外,其他的人會替她出頭。
「冬稚。」替她說話的女生旁邊,有另外的人出聲。
「嗯?」
「下次有機會可以聽你拉一拉小提琴嗎?」她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沒怎麼聽過這些。」
苗菁怕冬稚不喜歡,看向她。
冬稚卻笑了,她彎唇,點了點頭,說:「好。」
……
轉眼周六。距離期末其實不剩多久,高二上學期即將結束。
冬稚傍晚回家吃飯,洗了碗剛到書桌前準備看一會兒書,手機亮了。通訊軟體有人請求添加她為好友,備註是同級某班的一個同學,以及四個字:「找你有事。」
猶豫了一下,冬稚通過對方的添加請求。
來人沒有廢話,開門見山:「你好,我是6班的詹靜。」
冬稚回:「你好。」
詹靜說:「是這樣,我馬上要過生日,到時候請客的地方,就是小宴會廳那樣,有表演的小檯子,我想請你現場拉小提琴,按小時算費用,可以嗎?」
像是怕她不答應,詹靜又加了一句:「不會很累的,我請的都是同學,你只要在台上拉小提琴就行,如果你肯來的話,我真的很感謝!」
第一次聽到這種要求,冬稚愣了愣,而後回道:「不好意思,我可能做不了。」
詹靜說:「價錢可以商量,我知道你家裡條件不太好。」
「對不起。」
她馬上補充。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就是我可以多給你一些。你考慮一下?」
冬稚垂下眼瞼,打下幾個字:「不了,不好意思。」
……
這些年,陳家的祭祀都在冬月,自從陳就的爺爺去世,陳文席這一輩就把時間改在了老人家去世的那個月份。
不管當值的不當值的,幾個給陳家幹活的人都在,不過這些人里除了冬勤嫂和佳嬸是長工,做了多年,其他人都是一兩年或者幾個月的短工,工資也不一樣。
陳文席看重這個日子,樣樣都要好,樣樣都要全。一桌大宴上供,沒人吃,食材、模樣,什麼也要最好。自然幹活的所有人都不能缺。
冬稚不去前面湊熱鬧,在家收拾衛生,掃完地,擰了濕抹布擦桌子,擦著擦著,腳跟踢到身後的竹椅子,扭身想拉把椅子拉開,回頭一看,發現冬勤嫂出門時說要帶去陳家的一袋食材落在椅上。
左不過是些佐料的東西,這些邊角料才需要冬勤嫂去買。
冬勤嫂許久不叫冬稚去陳家幫忙,自從那次陳就買琴的事開始就是。
冬稚也不是很想去,料想冬勤嫂過會自然會回來拿,暫時放下。
她繼續打掃衛生,裡外簡單清理過一遍,還不見冬勤嫂回來的身影。
冬稚默嘆,擦擦手,拎著袋往院牆角下的小門走。之前關了一段時間,後來又開了。冬勤嫂是在陳家做事最久的一個,畢竟她們家和陳家的淵源,最早要從冬稚她爸——冬豫小時候開始算。
冬勤嫂鎮日進進出出,小門封了多少還是不方便。
到後面一看,小門沒關,虛虛掩著。
冬稚拎著東西進去,到廚房,冬勤嫂正狠力清洗鍋碗瓢盆,水流開得極大。
冬勤嫂聽見動靜一扭頭,眉皺了皺,「你怎麼來了?」
「這個。」冬稚把手裡的食材放到一旁,「你把這個落在家裡了,我給你送過來。」
「哦。那,放那吧,行了,你回去。」冬勤嫂手裡活計不停,一字一句尾音全落在幹活的縫隙間。
冬稚沒打算多留,點點頭,轉身就準備走。
外頭進來一人:「勤嫂!前門送肉來了,趕緊……」見冬稚在,愣了一下,「你閨女也在啊。」忙擺手催促冬勤嫂,「走走走,來過去——」
「啊?」冬勤嫂一愣,「我這洗碗呢……」
那人瞥一眼,「你閨女不是在嗎,讓她幫你先洗著,你跟我去看看,點清楚了,看新不新鮮,早點預備下去好早點開火!」
「這……」
「你還愣什麼?」那人不耐煩,眼神掃向冬稚,「怎麼,你閨女這麼金貴啊?還干不得活了?哦喲,讓她洗個碗而已,這你都捨不得……」
冬勤嫂看向冬稚,猶豫著沒有應下。
冬稚在那人再開口前幫冬勤嫂接過話茬,聲音略沉:「我洗碗,媽,你去吧。」
冬勤嫂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什麼,擰了下龍頭,把水調小,在圍裙上擦乾淨手,手掌手背的水都擦乾淨了,隨那人快步出去。
冬稚走到水池前,將水稍微調大一點點,撈起洗碗的海綿開始洗碗。
水流淌的聲音像時間的腳步。
沒多久,被真切的腳步聲掩蓋。
有人往廚房來了。冬稚下意識抬頭朝廚房門口看,一頓。
「冬稚。」
陳就趿著拖鞋站在門口,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