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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燚燚

  學校每隔一周開一次晨會,上禮拜開過,這周一不必大清早趕到學校,全校人烏泱泱站在操場上聽訓。

  冬稚照常早起,早飯是米粥配醬菜,飽足吃下一碗,背了包,立刻蹬上自行車出門。

  到巷子口,有一家早點攤生意極好,幾層高的大籠屜隨便揭開哪層,熱氣裹挾著滿滿的香味撲面而來。

  冬稚停在攤前,招呼老闆:「要一個大燒麥,一袋牛奶。」

  「好嘞。」老闆用塑料袋先裝了燒麥,再拿一個透明袋兒,將牛奶和燒麥一同放進去,「三塊八。」

  她掏兜,摸出一張五元的紙幣,老闆接了,找開,遞還到她手裡。

  冬稚把早餐放進自行車籃子里,就聽身旁「嘎吱」一聲急剎。

  陳就騎著車在她身邊停下:「冬稚!」

  扭頭看清是他,冬稚嗯了聲,輕輕道:「早。」

  「你買早餐?」陳就朝她籃子里瞥,見裡面裝著燒麥和牛奶,「怎麼不坐下吃?」

  「不用了。」冬稚說,「我趕著去學校,先走了。」

  「你——」

  他話沒說完,冬稚騎上車,已經走遠。

  老闆瞅他一眼,催促:「你買不買?擋著後面的人了。」

  陳就回神,忙道對不起,「我這就走。」

  騎上車,往學校的方向去。

  趕是趕不上冬稚的,就算趕上了,她也會故意和他分開。

  陳就頂著冷風想,他們已經多久沒有一起上學?除了在家,其它時候她也總是不願意和他扯上關係。

  很久了吧。大概從十三歲那年起,她就開始疏遠他。

  ……

  溫岑一向是三個人里來得最晚的。說三個人,是因為冬稚的同桌從來不參與他們任何聊天活動或是娛樂項目,關係說得上可以的,也就他和冬稚、苗菁三個。

  冬稚和苗菁先後到了,溫岑不見蹤影,直到快打早讀鈴,他才姍姍來遲。

  老班幾乎全程盯著溫岑進門的背影,綳著個臉,風雨欲來。

  班上學生和別班學生打架,被主任逮了個正著,身為班主任,要負起主要責任。

  能給好臉色就怪了。

  溫岑一坐下,冬稚扭頭小聲對他說:「桌底下。」

  「什麼?」他一愣,慢半拍才反應過來。

  冬稚背著手,從桌底下遞給他一樣東西,薄薄的一張紙。

  溫岑接了,拿起來壓在下一看,是一份檢討書。他往桌前湊,沖著她的後腦勺,壓低聲音:「給我的?」

  冬稚沖斜下方回答:「嗯。我幫你寫好了。怕被認出字來的話,就再抄一遍。」

  溫岑饒有興趣地,細細看起那份檢討。

  冷不丁老班從走廊進來,站在第一組前,沉聲道:「溫岑,跟我來辦公室!」

  「好的好的,老師我馬上來,我先交下作業。」溫岑站起來抬手沖他比劃一下,坐下開始掏書包。

  班上各人發出低低的笑聲。

  老班氣不打一處來。這時候要他這麼勤奮好學,惹事的時候不想著點?偏也不能說不,冷聲冷氣丟下一句:「我在辦公室等你,快點!」

  說完甩手走了,早讀秩序交由班長維持。

  溫岑把幾本練習冊交了,嘴上沒閑著,嘀咕:「月考還要做作業,累死人……」

  冬稚沒忍住回頭:「你少說兩句。」

  「嘿?」溫岑差不多收拾好,「你罵我幹嘛呀。」

  「沒罵你。」冬稚撇了下唇角,背貼住凳子,又從桌子底下遞過去東西,「桌底下,拿去。」

  溫岑半好奇半疑惑伸手,摸到一個塑料袋,不算太沉,拿到桌肚前一看,裡面裝著一個燒麥和一袋牛奶。

  冬稚說:「你揣口袋裡,要是罰站很久,餓的時候吃。」

  苗菁湊過來,伸指戳了戳冬稚的肩膀,「你怎麼不給我帶早點?」

  「他臉上傷成那樣。」

  「就是,我傷成這樣。」溫岑掂著手裡的小早餐,忙不迭插了一句。一邊樂呵,一邊把燒麥和牛奶合著透明塑料袋裝進外套兜里,悠哉悠哉起身,去辦公室聽訓。

  ……

  第一節課快開始,老師一翻教案,拍了下腦袋,「陳就,你去辦公室,把我辦公桌上把那疊卷子拿來。」後半句對全班學生說,「月考卷子明天才改完,今天我們先做點小測驗的題。」

  班上鴉雀無聲,除了翻書的聲響別無其他,靜得很。

  陳就應聲而起。不是第一次替老師跑腿,不管重要的不重要的,師|長們都喜歡交給心儀的學生去做,所有人都已經習慣。

  人高腿長,陳就沒用多久到了辦公室。辦公樓附帶一個小院子,高二教學組在一樓。

  進了拱形門,抬眼就見廊下站著個人。

  陳就步子一頓。

  溫岑叼著一袋牛奶,聽見動靜朝他瞥去一眼,手上拆小塑料袋結的動作沒停。袋裡的燒麥已經涼了,不妨礙他填飽肚子。

  陳就的目光停在他手裡的牛奶上,過後再到燒麥,停了許久。

  溫岑沒理會他的打量,三兩口吃了燒麥,吞咽乾淨,叼著牛奶袋小口小口地嘬。他站得挺直,但就是那股弔兒郎當的勁兒,看著沒有半點罰站的樣子。

  陳就提步進了辦公室。老師們都不在,上課的上課,開會的開會,這時候屋裡是空的。

  拿到老班要他拿的試卷,陳就抱在手裡,出來時,在門邊停了一下。

  他看向廊下罰站的人。

  溫岑的牛奶喝到一半,被盯著,轉頭看過去,咬著袋含糊不清:「幹嘛?」

  陳就比他高一點,看他的時候視線輕垂,少見的嚴苛:「罰站的時候可以吃東西?」

  溫岑一口吸完剩下的牛奶,反詰:「有規定不能吃?」他走到院子里的垃圾桶邊,把牛奶包裝扔進去,又大搖大擺走回來。

  溫岑站著,昂起下巴看屋檐外的天。陳就抱著厚厚一疊試卷,目光沉鬱。

  大概有那麼幾秒鐘,誰都沒說話。

  陳就先收回視線,抱著試卷離開,高挺背影在拱門外漸遠。溫岑站在原地,始終是那個姿勢,下巴弧度一絲不改。

  ……

  下午放學回家吃飯,冬勤嫂在忙,家裡沒有人。冬稚停好車,自己去廚房熱東西吃。

  正門突然開了,有人進來,她從廚房探出頭一看,頓了頓,「陳就?」

  陳就出挑的高個頭顯得她家昏暗的客廳更加逼仄。

  他掩上門,拿著本書走進來。

  冬稚擦乾淨手走到廳里,「你來幹嘛?」

  「這本教材你拿去。」陳就遞給她,「上面有我做的筆記,還有一些題型,重要的都圈起來了。」

  冬稚稍顯猶豫。

  陳就蹙了下眉,直接塞到她手裡。

  「嗯。」拇指摩挲封面,她道,「謝謝。」

  陳就垂眸睨她,話鋒一轉,忽然問:「你早上買的早點是給那個人的?」

  冬稚一頓,沒說話。

  「他自己不會買嗎?」陳就聲音有點沉。

  「老師要找他談話。」冬稚說,「他平時也經常不吃早餐,所以……」

  「我聽說了,他跟人打架。這關你什麼事?你管他幹嘛?」

  「本來就關我的事。」冬稚迎上他的視線,「鄭揚飛一路跟著我回家,是他幫了我,不然他不會和鄭揚飛打起來。因為我,鄭揚飛才找他麻煩。」

  氣氛一時有些僵滯。

  「鄭揚飛跟你回家,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陳就氣息稍稍不平。

  「我不知道你在哪。」冬稚說,「而且是突然發生的事情,溫岑剛好路過幫我解圍。」

  陳就忽然不知道說什麼。

  冬稚的視線低垂,剛好落在他鞋尖上。她嘆了聲氣:「你回去吧,我要吃飯了。」

  陳就覺得有種說不清的煩躁,那股火氣橫衝直撞在找發泄口。他不喜歡看她這幅表情,更不喜歡她總是這麼幾句,「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我一來就趕我走?」

  冬稚抬眸直視他,「不然呢?你媽在家吧,她要是找你找不到,發現你在這,她又該不高興了。」

  「那是不是以後我都不要來找你了?上學放學你不想和我一起走,在學校里你不想和我接觸,現在在家裡,你也不願意和我多待。你乾脆就明說『下次別來找我』好了。」陳就扭頭就走。

  冬稚扯住他的衣袖。

  陳就抬手要掙開,冬稚抓住他兩根手指,死死攥著不放。

  手指用了一次力,沒有掙開。他背對著她長抒一口氣,不再掙扎,修長的五指慢慢蜷起,漸漸變成拳。

  分不清是誰攥住了誰,兩隻手以一種怪異的姿勢,緊緊握在一起。

  她的手涼涼的,陳就知道,她手背的皮膚很薄,血管清晰分明,這幾根指捏著,細瘦嶙峋。

  「我沒說你以後不要來找我。」她說。

  他沒吭聲。

  「你別生氣。」她晃了一下他的手,「……陳就。」

  門虛掩著,光透過縫隙照進來,餘暉落在地上,黃得有些舊。

  他的聲音也和昏黃太陽光一樣落下,比空氣中的灰塵還輕。

  「我沒生氣。」

  陳就轉過身來,手鬆開,他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個透明塑料袋裝著的烤紅薯,塞到她手裡,「回來路上給你買的。」

  「還熱著,你捂捂手再吃。」他板著臉,像是在訓話,「你手都是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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