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炎

  陳就的回答教桌上靜了一靜。

  趙梨潔最先反應過來,她緩和氣氛道:「這麼看來我和陳就的眼光還蠻一致的。我也覺得好看。」

  旁的人陸續回神,一個個調侃。

  「那可不,你倆看的書都差不多。」

  「上回聽你們聊什麼什麼,我都忘了,反正我是沒聽懂,一句話都插不進去!」

  「梨潔歌單里的歌陳就也很愛聽……」

  話題就這麼岔開。他們說得熱鬧,冬稚安心吃著飯。在她眼裡,閑談雜事,不如碗里糧食。

  ……

  飯畢,一桌人早早散了,回學校的回,去校外逛的逛,陳就和趙梨潔一起去廣播站。

  不急著趕,他們步調適中,邊走邊聊。

  學校的小湖邊,幾棵彎柳垂絛青青。

  正說到飯桌上的事。

  趙梨潔手背在身後,「一起長大的朋友感情就是好。你看他們都注意到冬稚那條和我一樣的手鏈,還特意幫她解圍,陳就你人真的很好哎。」

  「解圍?」他一愣。

  趙梨潔笑著「啊」了一句,還沒等說話,聽陳就說:「那條手鏈確實是我送給她的。」

  她步子停住,笑到一半停了,不過瞬間,又轉變為和以往無異的笑,只不過弧度淺些。

  「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只是……難怪你那天一直盯著那個攤子看,你該不會跟我在大路上分開以後又倒回去買手鏈吧?我以為你沒買,也是覺得它很好看所以隔天去買了。哎呀,你都不告訴我,這下好了,買到一樣的啦!」

  陳就聽她這麼說,有點抱歉:「我不知道你也喜歡……」

  「沒事沒事。」趙梨潔大方擺手,「雖然戴了一樣的,但是在冬稚手上也很好看,這說明我們兩個眼光很好對不對?」她露出手腕晃了晃,「而且我戴也挺好看,這是緣分吶,不打緊。」

  陳就見她不介意,半帶謝意地又道了句不好意思。

  繼續往廣播站走,趙梨潔想起一件事:「對了。我的小提琴老師有在外面的琴行教課,過幾天他們有個小演出,我老師讓我去和她琴行的學生一起表演,你到時候來看啊。」

  陳就略一思忖,「要看具體時間,如果有空的話可以。」

  「那你叫上冬稚一起來?」趙梨潔彎眼笑,「我和她還沒有好好認識過,我挺想和她交個朋友的。」

  陳就皺起眉,「這個。」

  趙梨潔猜測:「怎麼,她不喜歡這些?」

  「不是。」陳就放平眉頭,表情算不得輕鬆,「她以前學過小提琴。」

  趙梨潔一聽來了興趣,「真的假的?那更應該叫她來啊,她學過肯定也……」

  「不了,她來不了。」陳就打斷趙梨潔,婉拒,「她有別的事。」

  一聽就是借口,趙梨潔識趣地打住,沒再繼續話題,只笑了笑,「這樣啊,那好吧。」

  ……

  冬稚斜后桌的女生叫苗菁,座位離得近,比起別人她們接觸算多,偶爾有小事情,比如替換值日或者幫忙帶飯這種事,兩人都互相照應,能說得上話。

  背後被筆帽輕輕戳了一下,冬稚側轉頭,苗菁單手撐著腦袋,「昨天你跟陳就一塊吃飯了?」

  「啊。」冬稚點了點頭。

  「我還以為人家說你們有交情是瞎猜的呢,怪不得你有麻煩他總幫你。」

  冬稚斂了斂眸,「算不上什麼交情。」

  苗菁眼神朝第四組覦了覦,「整天打扮的花里胡哨的那些個,得多恨你啊。」

  冬稚沒說話。

  離得近,苗菁就這麼細細看她的臉,不說旁的,模樣跟畫似得,誰不愛看呢。

  要說冬稚吧,在學校里有點小名氣,不過不是什麼好事。在認識冬稚之前,苗菁聽到的那些騷啊浪的,怎麼個騷法浪法,沒誰能說出個所以然,偏就傳得跟真的似。

  苗菁覺得她還好。怎麼個好說不上來,就是很平常的一個人,沒有那麼玄乎。

  「那個趙梨潔,她也在嗎?」苗菁岔開話題,「她人怎麼樣?我聽說她人超好。」

  「我不清楚。」冬稚道,「沒跟她說什麼話。」

  「她小提琴拉得好像很厲害,說是打小學的,八九歲就開始考級,嘖,瞧瞧人家,我那個時候就知道玩,人家正兒八經都在學藝術,聽說她今年已經考過十級了……」

  「是吧。」冬稚似答非答應了一句。

  苗菁感嘆完,想起上上節課的筆記沒做全,忙止了閑聊,「哎,老班那節課你做筆記了沒,借我補一下。」

  冬稚說有,從抽屜找出書給她。

  沒再聊別的話題。

  ……

  冬稚去廚下幫冬勤嫂忙活了一會兒,要摘的菜不多,她洗好放旁邊給冬勤嫂備用,洗乾淨水池裡為數不多的幾個盤子,沒有需要她的地方,冬勤嫂讓她先回去。

  「行了行了,吃飯去吧,菜在鍋里熱著,早點吃了早點去上學。」

  冬稚應下,擦乾淨手回自家。

  菜都是中午的,回鍋以後顏色變深,色香味一樣不佔。不是冬勤嫂廚藝不好,只是她的精力都用在陳家廚房了,在家總是火急火燎,趕得慌,味道沒得比。

  冬稚一個人坐在桌邊吃著,放一旁的手機忽然震了震。她順手拿起一看,頓了一頓,咀嚼幾下,咽下嘴裡的米飯。

  課餘時間才會登錄的社交賬號,有一條新的好友添加請求。

  驗證信息寫著:

  「我是趙梨潔。」

  冬稚通過她的添加請求,沒主動說話,很快那邊發來消息。

  趙梨潔跟她打招呼:「你好。」

  後邊跟著一個熱情的笑臉。

  她的回應就顯得冷淡得多:「你好。」

  冬稚不知道趙梨潔突然加她為好友是為什麼,趙梨潔和她說話,她便回著。

  「我是趙梨潔,我們上次吃飯的時候見過。」

  「嗯,我知道。」

  「突然加你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冒失?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沒事。」

  「我問了好多同學才問到你的賬號。」

  「嗯。」

  「這個時間你應該在家吃飯吧?」

  「對。」

  冬稚吃了兩口飯,那邊才發過來:「其實也沒什麼,陳就說你們是一起長大的朋友,我蠻想和你認識認識的,一直沒機會,希望你別覺得我煩,我們以後可以一起玩呀。」

  熱情,開朗,大方。所以趙梨潔人緣一直很好。

  冬稚看著她發來的這句,不知該怎麼回。

  還沒想好措辭,趙梨潔又道:「對啦,聽說你也學過小提琴,有空可以一起交流一下。」

  冬稚抿緊唇。

  聽說。聽誰說?除了陳就還有誰。

  她回道:「不用了,我已經很久不學了。」

  趙梨潔說:「沒事,我一直有在學,生疏的話我可以教你啊!」

  「我不太喜歡和別人來往,謝謝你的好意。」

  ——這就是拒絕了。

  冬稚有些用力地打完這行字,發送過去后,退出登錄狀態,把手機調到會議模式,「啪」地一下將它反過來蓋在桌上。

  ……

  比平時更早吃完晚飯,本該去學校,偏偏滿腦子都是和趙梨潔的那番聊天。

  冬稚去了有段時間沒去的地方。

  在店門側邊站了好久,最終還是推門進去。

  「歡迎光——」

  櫃檯里的人抬頭正要招呼,見是她,目露詫異,而後笑了,「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又說,「好久沒來了啊。」

  「最近學習緊張。」冬稚說著,走到擺放樂譜的櫃前,垂下眼五秒一步地看。

  琴行這個點沒人,再者這家和韻琴行本身就不大。

  阿沁在這上班快三年,冬稚三不五時就會來,最近這段時間越來越少,她有好些日子沒見冬稚。

  「今天去裡面不?我舅舅不在,店裡就我一個人,這兩天沒人上小提琴課,那把公用琴就放在先前的位置,你要不要去……」

  冬稚搖搖頭,「我等會要去學校上課。」

  阿沁正欲說話,店門被推開,外頭進來客人,看模樣是祖孫倆。

  「我去招待客人,你站一會兒。」

  冬稚不是第一次來,嗯了聲,繼續看樂譜教材。

  來的祖孫倆想挑小提琴,阿沁陪他們將不大的店面轉了一圈,六七歲模樣的小男孩看中最左邊的一把,讓阿沁拿下來看看。

  小男孩拿在手裡,姿勢不對,拉出來的聲音也難聽得要命。

  「好難聽啊這個……」男孩拉了兩下琴弓,被刺啦聲音鬧得皺緊眉頭,慌忙停手。

  「沒學過的人是這樣的。」阿沁解釋,「這個要入門掌握了以後才能拉出好聽的聲音。」她看向孩子的大人,「請問是有打算學小提琴嗎?我們這裡可以報班學的,有專門的老師教,以後想考級啊什麼的,還是要經過專業的培訓比較好。」

  頭髮略帶花白的老人說:「他確實有點興趣,一直賴著要我帶他來看小提琴。」說著笑眯眯問男孩,「你想學嗎?這裡有老師。」

  男孩撇了下嘴,「可是這個琴有點難聽,跟在電視上聽的不一樣……它是不是壞的……」

  阿沁忙又解釋了一遍,不懂琴的人拉出來就是這個聲音,不是別的問題。

  見男孩生了退意,阿沁回頭往擺放樂譜教材的地方看了兩眼,招手:「冬稚!來!」

  冬稚不明所以,放下手裡的書過來。

  「這個姐姐會拉小提琴,我讓她拉給你聽聽,這個琴沒有問題哦。」阿沁擠出一個笑,將那把琴和琴弓拿給冬稚。

  冬稚稍有些愣,阿沁說:「這小朋友以為琴是壞的,你拉給他聽。」

  阿沁只懂些理論知識,真要上手,這店裡哪樣樂器她都是不會的。

  冬稚明白阿沁的意思,這是想要留住客人。她沒推辭,架勢擺正,將小提琴駕到肩上,因為不是成人琴,略微有些彆扭。

  在男孩手裡只能發出刺啦噪音的琴,到冬稚手上,全然不同。

  悠揚琴聲盪在店內不大的空間里,剛剛還失望的男孩此刻眼直直盯著冬稚,看著她演奏,整個人都愣愣的。

  冬稚演奏了一小段就停下。

  小男孩立刻興奮地問:「姐姐拉的好好聽!這個是不是很厲害?是最厲害的嗎?」

  冬稚愣了一下,笑道:「當然不是。」

  「那什麼是最厲害的?姐姐你會嗎?」

  阿沁接話:「說厲害的話那就要說很久了。不過如果你想學的話,以後可以考級,最高是十級……」她用胳膊肘撞撞冬稚,「拉一首那個,考十級的曲子。」

  冬稚被她用眼神催促,無奈,從十級考試的曲目里選一首拉了一小段。

  小男孩的興趣被重新勾起,他追著問:「姐姐!姐姐!學多久才會拉這個啊?」

  冬稚說:「這個不一定。」

  「那你呢?」

  「我學了好幾年的時候會的。」

  小男孩滿眼都是光。

  阿沁趁機會加大力度推銷課程,冬稚把琴還給她,回到樂譜教材櫃前。

  她是從7歲開始學的。那個時候雖然過得也辛苦,但有人疼有人寵,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差什麼。

  連她想學琴這樣「異想天開」的願望都被滿足。

  學小提琴的人,學的籠統些五六年就能考十級,可這種基本都是馬馬虎虎趕著學出來的,水平經不起考量。

  真正精摳細練那就得八.九年。

  冬稚能拉出那首十級曲目的時候,10歲,是她學小提琴的第三年。

  當時教她的老師對她比對誰都嚴格,要求高,十分之上心。

  冬稚記得有那麼一天,那位老師也曾在課下,褪去了教課時的嚴厲和兇悍,很溫柔地摸過她的頭頂。

  老師對她說:「你是我教琴八年來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學生。你一定要刻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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