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你還有我
周淮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四肢僵硬,仿佛中了定身咒一般,眼淚卻成串落下,狠狠砸在女人心口。
“周淮,別哭……別哭……”
她極力想安慰他,沒發覺自己早已是淚流滿麵。
生離亦或是死別,從來沒有道理可講。
“周淮,別哭……”
*
大年初一,一家人團團圓圓過年,極盡玩鬧開懷。
或許是感受到氣數已盡,周爸爸謊稱想吃棗子糕,將周淮支走,又讓周媽媽去外麵買酸奶,隻把最喜歡的大閨女留下。
他悄悄告訴唐安九,其實自己從來都不喜歡粉色,私房錢也多得很,全都給周媽媽存在一個秘密賬戶裏,那個賬戶是兩個孩子上大學時的學費卡,夾在家裏的書櫃中間。
怔愣片刻,緊接著說:密碼是你和周淮的生日。
當天夜裏,周爸爸摟著周媽媽睡在病床上,周淮摟著唐安九睡在陪護床上,佯裝並未離婚的假象。
兩對愛人,一家親人,在煙火零星的夜裏,做彼此最後的陪伴。
初二清早,隱約聽到斷斷續續的哭聲,那聲音很低,像是刻意壓製,哭得人揪心。
緩緩睜開眼睛,周媽媽的背影顫抖,窩在枕邊人懷裏止不住地抽搐。
唐安九心中警鈴大作,腦海裏一根弦死死繃住,不願往最壞的方向猜,輕輕撥開腰上的手,周淮眉心皺了皺,沒醒。
悄悄走到周媽媽身後,擁住哭泣的身子,柔聲呼喚:“媽……”
周爸爸走了,不用再忍受病痛折磨,在睡夢中安穩地走了。
她扶起周媽媽,喚醒周淮,以女兒的身份為父親潔麵擦身,讓大帥哥在另一個世界依舊帥氣。
女人尚且能哭,男人卻要強忍悲痛處理後事。
周淮是這個家唯一的支撐。
值班醫生簽發死亡證明,許多殯葬業者得到消息趕來拉單,周淮拒絕了,隻租了一輛運屍車等在樓下。
原來周爸爸幾年前便買好了墓地,在一處風景秀麗的山郊,墓穴、棺材、甚至墓碑也準備妥當,不給未亡人添一點麻煩。
周媽媽怔怔的,眼睜睜看著愛人入棺,一點一點被黃土掩埋,再不見天日。
運屍車司機拿來紅漆,提醒道:“墓碑上的字得描紅,不然亡靈找不到回家的路。”
唐安九接過道謝,一筆一劃描著周爸爸的名字,每寫一筆喚一聲“爸”,寫完後,忍不住重重磕頭,嚎啕大哭。
她不明白,為什麽此情此景會讓自己如此難過,明明隻是相處了不久,怎麽心底的悲傷那麽濃重,痛徹心扉。
沒有葬禮,沒有守靈,沒有吊唁,沒有瞻仰遺容,周爸爸就這樣靜靜地離開,以悄無聲息的方式為家人分憂。
簡單的安葬結束,周媽媽守在墓前久久不願離去,兩個小輩也陪她一起跪著,一個燒紙,一個哭。
天黑了,寒冷刺骨,周媽媽虛弱的身子終是抵不住寒意,倒地不起。
再次去醫院,急診大夫說氣血攻心,需要慢慢調養,周淮緊繃的神經總算鬆了些。
這一晚,除了昏迷的周媽媽,其餘兩人沒有睡意,躺在陪護床上彼此依偎。
“失去”永遠是一個悲傷的詞匯,失去親情、失去愛情、亦或者失去所有,乃至生命。
黑暗中,耳旁傳來柔柔女聲:“周淮,你還有我。”
哭聲是隱忍的,悲傷蔓延心底,兩人鼻尖相對,用一聲“嗯”回應。
人生苦短,生老病死,誰也逃不了的結局。
次日出院,唐安九才知道四合院已經賣了,用來支付昂貴的醫藥費,周媽媽隻能跟他們一起去大城市。
周淮的經紀公司為他租了房子,兩室一廳,坐落於市中心,為了不讓周媽媽看出離婚的事,唐安九借口出去買東西,回家拿了些換洗衣物日常用品。
兩個相愛的人終於再一次同住屋簷下,以夫妻身份相處。
一家三口,看上去笑意盈盈,其實心裏都明白,那笑聲摻雜了多少苦澀。
*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
周淮和唐安九同時接到工作電話,各自奔赴事業戰場,一個要去唱片公司拍寫真,一個要去裴氏的錄音棚重錄幾句台詞。
誰都不會想到,在這象征團圓的日子,會使一切雪上加霜。
春節假期未過,裴氏大廈非常冷清,隻有幾間辦公室亮著燈。
按照電話裏的安排,今天剪輯部的幾位同事都在,工作完成後大家一起聚餐過節。
唐安九第一次來這裏,無論是作為裴少奶奶還是前妻,她都未曾來過。
導演在電話裏說大家在12樓錄音棚,望著冷清的大廈,她留了個心眼,把周淮的電話設置為緊急聯係人,一鍵即撥。
即使這樣小心翼翼,還是沒能逃過一場精心布局。
踏進音效部,忙碌的畫麵令人鬆懈,同事帶她去錄音棚,邊走邊解釋:“唐小姐,有幾場收音不太清晰需要重錄,這是台詞,您照著顯示器裏的畫麵口型念,盡力把情緒融入當時的場景就好。”
“嗯,謝謝你。”
“您太客氣了。”
台詞不難,以她的專業素養來說,融入情緒也不難,隻是很奇怪,為什麽都是半句?
難道重錄台詞不應該根據場景重錄整段嗎?
這一句半句的,如何跟原片銜接?
疑問一閃而過,太專業的東西沒必要深究,想著早點錄完早點回家。
倘若她細心一點,不會沒發現重錄的台詞幾乎屬於同一集——女主被豔鬼俯身,挑逗男主吸食陽氣,言辭曖昧,露骨至極。
錄音進行到一半,玻璃對麵的操作台出現裴南的身影,像是要去參加宴會,處處透著華貴精致。
禮貌一笑,繼續醞釀情緒錄台詞,沒發現男人眼底似是而非的得意。
幾十頁台詞錄完,女人揉揉頸椎緩解酸痛,抬頭一看,錄音師已經離開,操作台前隻有裴南一個人。
她走出來打招呼:“裴總好。”
裴南柔和一笑:“累了吧,去我辦公室歇歇,我有事跟你說。”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可不想落人口實:“不用不用,有什麽事在這兒說吧。”
哪知對方挑起眉眼,聲音陰沉反問:“聽說周淮的專輯快上線了,不知道會不會順利……”
疑問的口吻,威脅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