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寂靜,先吃哪?
夙珝如今的腦海裏所浮現的。
除去四千多年前的那場大戰外,便是雪姝的每一個輪回中一次又一次的在夙珝麵前死亡的場景。
他很清楚心愛之人的死源自於神的詛咒,照他的脾性,該是在記憶回籠的那一刻便想方設法救回心愛之人的脾性。
然後再闖入神宮,揪出神王,千方百計解除詛咒。
但他沒有。
數百回的生死離別充斥著他的神經沸騰著他的血液,數百回的直麵所愛之人在自己麵前慘死,數百回的愛而不得所帶來的痛楚徹底攻占他的理智。
夙珝癲狂了,瘋魔了。
驚雷劈燃了院中的老樹,火舌波及整個元姝苑。
火光漫天下,潑墨般的夜被照得透亮,大火照著地上浴血的女子,照著夙珝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似瘋如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夙珝任由那嬌小的身子浸在血水中,突然失神大笑,血淚染紅他白皙的麵容,順著硬朗俊美的輪廓落於地麵,與地上那灘血紅相融。
夙珝原就中了散魂欲,一睡就是一整年,如今便是詛咒生生將其喚醒的。
君曜在畫麵中看到,“自己”看著眼前情況不妙,不得已隻能先帶夙珝走,然就在這時候,院中多了一抹人影。
“誰?!”
“他”擋在夙珝與雪姝前頭厲聲質問,畫麵卻在此再次發生變化。
他們回來了,回歸於最初所見的茫茫雪白中。
“君曜,快好了嗎?”
夙嘉的聲音將君曜拉了回來。
君曜緩緩睜眼,就見方才周身才不曾淺淡光暈的雪姝現在周身都覆著一層綠色,她的身形在這片光中時隱時現。
北麵不遠處傳來響動,動靜大得震得他們這方都跟著晃動。
君曜往半隗坡方向瞥了一眼,遂忽地抬起左手,掌心朝上,一個巴掌大的淺銀色光球在他掌心緩慢轉動。
驀地,他將光球往上一拋。
表麵似流水的光球驟然放大,須臾後在數丈之高的夜空下傘似的綻放開來,星星點點的光點瞬間灑向大地。
在那些如漣漪般的光點散落於大地的那一刻,萬籟俱靜悄然無聲,自城中方向原本還能隱隱聽到的吵鬧中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刹那間,仿佛整個京城。
不,仿佛整個大賢境內都陷入了無盡沉睡中,連藏匿在草叢中的蟲鳴都消失不見。
永壽宮——
“姑姑,夜已深,您已經連著三日不曾好生歇息了,換奴婢來吧。”
雯萱看著床上睡得並不安穩的老人家,捏了捏鼻梁疲憊地搖頭,“不用,下去歇著吧,我……”
話音未落,連續好幾道似乎是什麽東西倒地的聲音響起。
雯萱眼前一黑,壓根沒時間去想這突如其來的困倦是為什麽便身子一歪倒在了床沿昏睡過去了。
太後在沉睡間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了,屋裏屋外守夜的人橫七豎八倒了一地,整個永壽宮清淨無比。
臨華宮——
江玉盼靠坐在床頭,手中持著一本書,隻顯然心思並未在書上。
緊靠床頭的小桌上燭光輕輕閃了一下,屋外幾聲響動後江玉盼的手無力地垂落於被麵,“啪”的一聲,書掉落在地毯上合上了。
瑾容宮——
“咳!咳咳咳……”
容嬪披著襖子,麵容蒼白地坐在床上,珠屏端著冒著熱氣的湯藥過來,小心翼翼地伺候容嬪喝下。
容嬪喝下那碗黑漆漆的湯藥,熟練得眉頭都未曾皺一下,光是聞著味兒就覺苦得難以下咽的湯藥她完全當水服下了。
珠屏瞧著心疼,動作輕柔地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
“太醫說了,娘娘你這病就跟太後是一樣的,都是憂思過重,可不能再多想了,啊?”
容嬪輕笑,無力地瞥了她一眼,咳嗽兩聲後有些自嘲地說“我這病究竟如何,你我……還不清楚麽?”
早年為了能讓那人多看她一眼,她丟棄了自己,一味地模仿淑妃。
雖事實證明她的模仿沒錯,多少留住了人,但說到底不過是東施效顰,那人對淑妃用情至深,如何會不知真品與贗品的區別。
她這些年,終究活成了以往最為討厭的模樣。
珠屏心裏不是滋味,然最近這兩年該說的話都說了,而今宮中情勢大變,人人自危,她亦不知該作何解了。
兩人心照不宣地沒再多說,珠屏伺候著人躺下後便退下了。
容嬪並無睡意,盯著帳頂也不知在想什麽。
隻盯著盯著,眼淚便順著兩側眼角落了下來,在那兩滴眼淚即將沒入鬢發中時忽而閉上了眼,瑾容宮也安靜了。
鐵甲與地麵碰撞的聲音在暗黑的夜裏此起彼伏,聲音落下後一切歸於平靜。
熱鬧的天子腳下,繁華的京城大街陷入沉睡,仔細聽,恍若能聽見從各家傳出的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以及燭火劈啪的燃燒聲。
半隗坡結界內,劍拔弩張的幾人若有所感,跟商量好的似的都在這一刻抬頭朝天上看去。
到底年紀小,遇事不夠冷靜沉穩,虛渺一見夜空中的異象便心頭一緊,“師父!”
他的話音剛落,原本罩在他們頭頂的那偌大的結界便驟然消失了。
夙珝一襲玄色衣袍立於半空中,幾乎與這沉寂的黑夜融為一體,淩厲俊朗的臉上如罩著一層冰霜,眸底流轉的光冷厲暴戾,能看得出他已在極致地忍耐。
此時的他,宛如一把森冷鋒利又漂亮的刀,又似剛從修羅場爬出的豔鬼,頂著一張英俊無雙的臉,眸底的陰森刺骨卻恍若實質。
“不要讓我說第三遍,”他緩緩朝空燃的方向伸手,開口的嗓音淬著毒含著冰,淡漠的語氣中透著一股明顯的血氣,“人,交出來。”
就在半盞茶時辰前,夙珝追著人出來,雙方一前一後到達半隗坡,上來便對了一招,造成了方才的地動山搖。
但夙珝實際收著力,不為別的,隻因空燃手中現在正拿捏著假扮成雪姝的鶯歌。
白茯在這之前已三言兩語跟夙珝說過被空燃劫持的公主是鶯歌假扮的,夙珝在來得途中也一直記著這件事。
但他現在有些恍惚,腦中回蕩過數次的“由鶯歌假扮的”這句話似乎變得很模糊。
尤其是在再次看到“雪姝”那張臉時,那句假扮便像是被人抹去了一般,到最後白茯給出的消息就成了那妖僧過來把公主擄走了!
於是,那雙冷厲的眸子下暴戾與嗜血的氣息越發得濃鬱了。
麵對這樣的夙珝,空燃的呼吸有一瞬的凝滯,但很快他就從那一瞬的恐懼中回過了神。
“嗬,”他冷笑,粗糙的大手一隻緊捉著鶯歌的腰一隻捏得她的脖子,張嘴時露出兩顆泛起黑氣的獠牙。
“我早應該知道,你不會這麽輕易服下散魂欲。”
也是他一時欣喜若狂有些得意過頭了,竟忘了這些所謂的神的秉性。
四千多年前的月焱也好,而今的夙珝也罷,他們始終都是一個人,始終都是陰險狡詐卑鄙無恥的!
“還好,”空燃收緊了扼住鶯歌脖子的手,每每一張嘴,汙濁的黑氣便從他嘴裏冒出來,“我也沒指望會這麽順利下去,隻是可惜了。”
他笑得陰森,“可惜了這麽個小美人,你說我是先吃頭呢,還是先吃她的手?”
說著話,他那隻放在鶯歌腰上的手還真挪到了鶯歌手上。
鶯歌體內藏著噬魔靈石,空燃周身汙濁的魔氣對她沒有產生絲毫影響,她閉眼聽聲,在空燃觸碰到她手時看準時機猛地睜眼。
就在她剛準備陰空燃一把時,那道玄色身影比她的動作快上數倍,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直接閃身到了麵前。
夙珝不懼自空燃身上散出來的魔氣,相反,在閃身過來的同時他以自身的殺戮之氣直接將空燃的魔氣給衝擊了回去。
空燃在永和宮時便領教過夙珝的速度,自認為在與夙珝對峙前便做好了防範,然而夙珝的這一衝擊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好在他早就提防著夙珝過來搶人,在夙珝將他的魔氣衝散,朝他這邊伸手的同時,空燃眸中深灰色的光陡然一亮。
鶯歌原想趁此機會脫離空燃的掌控,不想餘光突然瞥見夙珝身後的異樣,立時大驚。
“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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