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狂躁,反被聰明誤
雪姝捏著調羹的手頓時緊了緊,她快速穩定心緒,故意扭頭看向夙珝,眨了眨眼,問“什麽事?”
夙珝的目光落在她輕顫的長睫上,心尖也跟著被掃了一下。
換成以往,這時候瞧著小丫頭做出這副單純無辜的模樣夙珝的心也會跟著觸動,定然會湊過去跟她親近一番。
但這回夙珝卻沒有。
他隻揚著唇,抬起修長白皙的手指勾起雪姝的一縷發絲,似笑非笑地說“那就要問你自己了,老實交代,你跟君曜瞞了我什麽?”
雪姝有些心虛地吞了口唾沫,卻是把表麵功夫維持得穩穩的。
她挑了挑眉,一副沒把夙珝的話放在心上的樣子,很大方地一邊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菜一邊說“你可別冤枉人,除了上回瞞著你把靈片還給你外我可沒瞞你什麽了。”
說完把菜放到碗裏,扭頭對上夙珝的眸子。
“你不是會讀心嗎?我若真有事瞞你,你讀讀我的心不就知道了?”
夙珝勾動她發絲的手驀然一頓,片刻索性鬆了手,笑了。
雪姝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納悶“這回又笑什麽?”
夙珝搖頭,在她鼻子上擰了一把,“笑你記性好,還記得我會讀心,說得也是,你有沒有事瞞我一看便知。”
雪姝扔給他一個小小的白眼,“那不就得了,虧得你還記得自己有這個能力,冤枉我……”
說完就不再去看人了,轉頭把自己碗裏的飯菜吃得幹幹淨淨。
在她沒看到的身後,夙珝揚起的唇角拉了下去,薄唇幾乎抿成一條線,眼底柔意不在,透著一絲絲浸骨的涼意。
他很想說,姝兒你可知道你並不擅長撒謊,別人心虛時會不敢跟人對上眼,你卻恰好相反,一旦你撒謊,你便會端端盯著人的眼睛瞧。
另外,他讀不出她的心這事他早在跟她坦白身份的時候就跟她說清楚了,當時的她還有著跟他同樣的疑惑。
可現在,她不僅把他曾跟她說過的這事忘得幹幹淨淨,還主動提起讓他讀心的事。
這說明什麽?
說明她正在他麵前努力裝做一個普通人,努力得連他曾經告訴過她的事都忘了。
而她之所以敢這麽說,就是因為她篤定他讀不了她的心,分辨不出她究竟有沒有瞞著他事。
再者,小丫頭最近的變化他是看在眼裏的,她那一身淡如菊的氣質他自一開始便感覺到了。
現在來跟他做出這副天真無辜的小模樣,真當自己的戲演得爐火純青呢?
夙珝很想問這丫頭一句可知何為“聰明反被聰明誤”?
然而他不能,他不僅不能,相反得陪她演戲,隻有配合,才能順藤摸瓜。
“行了,我的錯,不該冤枉你,”夙珝很配合地重新勾起唇角,在她後腦勺揉了一把。
雪姝不想繼續把話題停留在這上麵,哼了一聲說“你不是還有事回王府麽,還不走?”
夙珝蹙了蹙眉,捏著她的後頸傾身湊到她麵前,“怎麽,這就不耐煩趕我走了?”
雪姝後頸被他勾得癢癢,忍不住縮著脖子笑得討好。
“哪有,這不是你說的空燃的陣法隻差最後一道工序,最晚今夜就會再去永和宮找夙承勳麽?你得回去安排布局啊。”
“再說了,”她把那隻大手從脖子上拿開。
“你剛剛還說要想再對下藥今天就是最後期限,你得回去‘喝藥’,給別人下藥的機會不是?”
漆黑的瞳孔裏倒映著他的樣子,夙珝一眼看過去,腦海驀然浮現出兩人剛交換身子的那段時間。
那時候的他,最不想看到自己的臉上出現不符合他性格的那些豐富的表情,每回同她說話,都會隻選擇去看他自己的眼睛,看他眼睛裏的她的那張臉。
因為隻有那樣,他看到的才是她,才會覺得自己是在同她說話,而不是麵對他自己的那張臉。
可現在,對麵黑瞳裏映照的不再是小姑娘的模樣,而是他自己的。
他愛極了她看著他的模樣,愛極了她眼裏隻有他的專注,可現在她越是這麽看著他,夙珝就越壓製不住內心的狂躁。
他知道他的這份狂躁來自哪裏。
他向來不喜人瞞著他任何事,不喜人騙他,不喜這種別人知道而他被蒙在鼓裏的感覺,更遑論這瞞著他事的人還是他最親密的人。
他抑製不住地想去破壞她眼裏的平靜,抑製不住地想把她的這份偽裝撕碎,甚至抑製不住地想把眼前的人一口吞掉。
可偏偏他又很清楚她的這份偽裝是為了什麽,無非就是他至今都未查明白的四千多年前的那場神宮大戰。
因為不知被隱瞞而狂躁,又因不知而無能為力。
每當心裏的這份狂躁不住地往外衝時,他便寧願自己能活得糊塗些。
暗吸一口氣,夙珝堪堪將要即將泄露的狂躁壓在心底最深處,艱難地揚起一個溫柔寵溺的笑,“是,姝丫頭說得都對。”
恰好雪姝也吃好了,擦擦嘴起身,“走吧,送你到門口。”
夙珝不再多言,臉上掛著慵懶散漫的笑伸手接過雪姝遞過來的鬥篷往外走。
“等等,”雪姝把人叫住,又從他手上把鬥篷拿了過來親自給他披上。
係繩子時,雪姝的動作放得極慢,一個小小的結她打了半天,白茯帶人進來收拾碗筷被她一個眼神打發出去了。
夙珝低頭看著她,看她白嫩的手指繞著那兩根紅色的細繩,看她掩著眼神的鴉羽般的長睫,最後抬手包住了她的兩隻手。
雪姝抬頭,剛好與他看下來的視線對上。
她心裏有事,夙珝的這一眼便看得她又亂又澀,偏偏還得做出一副平靜淡然的模樣。
夙珝抓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親吻,親她微涼的指尖,纖細的指節,脆弱的指骨,最後親她柔軟的掌心,把溫暖又潮濕的呼吸灑在她手上。
親完後他問“擔心我?”
雪姝下意識就要點頭,卻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聽他繼續問“還是……舍不得我?”
夙珝問得別有深意。
這個內憂外患的情況下擔心還說得過去,舍不得卻是沒必要,按照常人的思維,又不是不能再見麵了。
這要放在平時,雪姝肯定會很快就反應過來他這話裏的不對勁,但可惜雪姝心裏藏著的事不小,她平靜外表下的慌亂沒讓她注意到男人話來的異常。
幾乎條件反射地點了頭,點完頭才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卻又沒想到究竟哪裏不對。
就說“肯定擔心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尤其是那個藥,你可千萬別在明知對方要動手的情況下還中招啊,千萬啊。”
她這邊現在什麽都準備好了,唯獨擔心這一點。
夙珝見她始終沒打算給出他想要的回答,也不問了,“嗯,知道。”
說完低頭在她額頭上印了個吻就要走。
雪姝踮腳一把勾住他的脖頸,湊上去貼上他的唇,輕輕咬了一口。
力道很輕,說不出的溫柔,道不盡的眷戀繾綣。
夙珝有片刻的怔愣,漂亮的鳳眸裏輕輕蕩開一層漣漪,耳邊恍若響起一道低語正向他訴說著溫柔卻濃烈的愛意。
她說我愛你,生死都愛你。
可再一聽,卻又沒有聲音了。
夙珝隻看見她沒有閉眼,沒有像以往的很多次那樣羞澀地閉著眼跟他親吻。
她就這麽溫柔又專注地看著他,能看到她眼裏的擔心,真摯而深沉的憂心。
如果不是他知道她有事瞞著,沒準會真以為她眼裏的這些擔心是隻針對他即將對上空燃的這件事。
可他很清楚,不是。
這一刻,夙珝幾乎壓製不住體內的狂躁,猛地一把攬住麵前人的腰肢將人狠狠帶進懷裏,然後緊緊扣住她的後腦勺。
他狂躁得想出聲狂吼,這個不似以往半分溫柔的吻裏充滿了攻擊與侵略,夾雜著濃烈熾熱的狠勁,像要把人撕碎了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