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想見,廢後賜死

  她透過朦朧的視線看著她要置她於死地的男人,看著她愛了幾十年的男人。


  勾著唇,放下手,最後閉上眼。


  溫熱的淚水掠過她的下頜一滴滴滴落在夙承勳手上,變得冰冷徹骨。


  然而陡然間,夙承勳的手卻跟被燙了一般,猛地一鬆。


  沒了支撐,秦婉如“咚”的一聲掉落在地,腦袋重重地磕到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饒是如此,她也始終沒再睜眼,甚至連動都沒有再動一下。


  有什麽意義呢?


  再動,有什麽意義呢?


  她好像鬆了一口氣,而這一口氣,她憋得太久了,太累了。


  夙承勳背脊發涼,收回的那隻手還在止不住地顫,像是被氣極了,又像是在害怕什麽。


  下一瞬,夙承勳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憤怒暴戾減了不少。


  “皇後品行不端嫉賢妒能,殘害皇嗣其心可誅其行可鄙,更甚者遺失鳳印玉毀櫝中,即日起褫奪皇後稱號,送南風閣。”


  甩袖,轉身往外走去,而他最後的幾個字,也隨他帶起的風落入秦婉如耳中。


  他說“賜鶴頂紅。”


  南風閣,冷宮。


  鶴頂紅,劇毒。


  男人走了,他來得悄無聲息,又走得風輕雲淡,一如那年出現在她視野裏一樣。


  不經意間將她的滿腔情意帶到這世間,又將她連皮帶骨打入地獄。


  秦婉如沒動,任憑李楷叫了人將她從地上拽起來,任憑眼淚狼狽地流了一地。


  她知道,江玉盼還在,那個女人抱回來的小賤人也在。


  那人會這麽巧合地出現在這,少不了她倆暗中動作。


  但那都已經不重要了。


  她好像也不惦記什麽長生不老了,擔驚受怕了這麽久,焦頭爛額了這麽久,到頭來好像都沒有什麽意義了。


  隻是走到門口時,她想起了一件事,停了一下,就這麽閉著眼開口“在你那吧?”


  沒頭沒腦的一句,除了知情的雪姝和江玉盼外,包括李楷在內的其餘人全都沒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又是說給誰聽的。


  “算了,”秦婉如說。


  鳳印在誰那也都不重要了,左右現在也不是她的東西了。


  或許,在察覺到鳳印丟失的那一刻,她就該想到,世間本沒有那麽多巧合,人們口中的“巧合”不過都是人為的罷了。


  延春宮剛被燒,鳳印就不見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往往也是“巧合”。


  秦婉如也走了,被李楷叫人就這麽拖出去的,沒有了往日的高不可攀盛氣淩人,但比起除夕夜的成妃,也不見得多狼狽。


  隻雪姝從她那張臉上看的神態,卻是比成妃當時還要給人一種疲憊感。


  也是,能不累麽?

  從不知何為兒女之情初識“喜歡”心裏就藏著這麽一個人,好不容易成為枕邊人,卻出於身份,出於地位不得不接受丈夫在有她的同時擁有其他女子。


  二十多年的爭風吃醋勾心鬥角,換成她,早不幹了。


  雪姝想,秦婉如對夙承勳的愛,她不予以任何評價,至今也無一絲動容。


  她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讓秦婉如償還從她這裏奪走的,精神與身體上的痛楚。


  可以說是報仇,但她卻依舊沒覺得痛快,一如當初除去夙錦兒與夙馨玉一樣,憋在心裏的那口氣是順了,卻感覺不到報仇的爽快。


  或許,這就是人吧。


  她不是菩薩,沒有慈悲心,不會因為看到仇人痛苦就生惻隱之心,可這人世間的種種感情卻也是她所不能全然明白的。


  秦婉如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夙承勳,為了能永遠留在那個男人心裏。


  秦婉如有錯嗎?


  有,為愛不擇手段手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害死了那麽多無辜的生命,她自然有錯。


  可從她自身來看,卻又是沒有的。


  愛一個人,哪有什麽對錯。


  她與夙承勳是夫妻啊,妻子想獨占丈夫的愛哪有什麽錯。


  隻能說這世間的人,有些苛刻了。


  要讓女子賢惠持家,又要女子胸襟寬闊溫和大度,不僅要接受與別的女子一道分享自己的丈夫,還要接受分享她丈夫的這些人。


  雪姝看著已經沒有秦婉如身影的院子,沒有哪一刻像現在,無比慶幸自己愛上的人,是那個被奉為戰神的男人。


  秦婉如隱去在了黑夜裏,礙於還有他人在場,江玉盼隻朝雪姝看了一眼就跟了出去。


  冷情的冷淩苑,院如其名,這會兒該是真正的冷清了。


  寒風拂過,桌上的燈悄然熄滅,隻剩榻側一盞,雪姝背光而站,筆直的身形宛如一顆小青鬆。


  她垂下頭,輕輕撥弄手腕上的那隻小鐲子,身後燭光為她身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也將她柔美的麵部線條勾勒得更加柔和。


  就這麽短短沉默了片刻,雪姝抬首,輕飄飄地說了聲“走吧。”


  出冷淩苑走了一段路,主仆二人誰都沒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臨近長禧宮,雪姝嗬出一口白氣望著天上那輪彎月,“這會兒,該喝下去了吧?”


  白茯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翕了翕唇,“應該……吧。”


  說完拿眼去瞧雪姝,帶著一絲試探和小心翼翼。


  她看得出來,自家主子的情緒,遠沒有她之前想象中的高。


  雪姝看過來,笑得淡淡的,漫不經心地問她“想什麽呢?”


  白茯抿著唇,沉默了小會兒後說“想你在想什麽。”


  雪姝笑,繼續往長禧宮方向走,沒說話。


  就在白茯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突然停下了腳步,目不轉睛地看著白茯,說“想見他。”


  這個他是誰,自然不用再說了。


  隻不過白茯有點懵,心想她們剛剛說的難道不是皇後被廢被賜死的事麽,怎麽好端端的就想到王爺了?


  不過,沒等她把心裏的疑問問出來,她家主子就又說“啊……好想見他啊,現在就想。”


  有點感慨的味道,柔軟的白氣從她嘴裏出來,像一片紗,被拖得長長的,語氣有點像想吃糖的小孩子。


  而且,這好像還是她這主子頭一回這麽直白地說出對王爺的想念。


  明明是這種讓人害臊的話,偏偏這會兒聽著卻沒有讓人覺得害臊的感覺。


  白茯小聲笑了聲,順著她的話打趣地說“也不知是誰說的,最近都不會在想著某人了,說什麽順其自然,結果這才見了幾天。”


  雪姝沒把他們的秘密告訴白茯,白茯也沒問,但她知道,眼下局勢遠沒有她之前想得艱難。


  她這兩天甚至還用自家主子身上看出了一絲愜意和散漫。


  所以,她也就沒必要擔心了。


  雪姝撇了撇嘴,同白茯一前一後進了長禧宮大門。


  一路沉默著,回到房間歇息了會兒,又洗漱完畢後,她決定“我還是想見他,這就去見他。”


  這種情緒,從看到夙承勳與秦婉如對峙時就出來了,然後在秦婉如被帶離冷淩苑時高漲。


  她想見他,想跟他說話,想聽他的聲音,然後再抱抱他。


  白茯不清楚她是去大牢看人還是去哪,也沒問,隻在雪姝決定後換了件厚實的披風給她披上,又給她戴了手套,拿了手爐。


  “這兩天格外得冷,別凍著了。”


  雪姝淺笑著看著她,“知道了。”


  白茯給她理頭發的手頓了頓,心裏說不上是種什麽感覺。


  她總覺得,自打三天前起,她麵前的人身上就像籠罩了一層薄薄的紗,分明比以前更溫柔了,卻總給人一種似有若無的感覺。


  她的公主,好像不管做什麽說什麽,都淡淡的,卻又說不上冷漠疏離。


  就是淡。


  那種好像看透一切的從容淡然。


  白茯忽然就緊張了,以致於不小心用大了力氣,把雪姝勾得有些疼。


  雪姝“嘶”了聲,側頭往後看,“怎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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