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假死,我沒那麽脆弱
陰暗潮濕的地下,壁上微弱火光苟延殘喘。
燈盞等油快耗盡,樓道處一絲風滲進來,那燈芯便喘著大氣奄奄一息。
雪姝看著牢門內章晉鬆那張忽明忽暗的狼狽臉,忽而覺得有些冷。
這種冷,不似她感應到有人對她,或者對她身邊人充滿惡意的惡寒。
便隻是一種純粹的冷,冷得她牙齒止不住地顫。
她的母妃,那個被人稱為“女菩薩”的女人。
她原對她是沒有多大感覺的。
即使那晚在延春宮偷聽到她的死是秦婉如一手造成。
除了慶幸自己不是災星,為自己“洗脫罪名”而鬆了一口氣外,她也沒想過為母妃報仇。
就在聽章晉鬆說這些之前,她想的都隻是如同利用這件事徹底擊垮秦婉如。
說到底,想的都隻是除掉秦婉如,徹底除掉夙馨玉的依靠,為她自己報仇。
可現在,她想為她,為她的母妃。
她一直都知道的,秦婉如跟她母妃之間肯定有事,但她想不到會是什麽事。
因為沒人告訴她,也沒人知道,這其中還藏著這麽些事。
母妃無法生育,眾所周知,身邊卻無一人清楚其中原因,都當是她本身身子情況所致。
你想啊,聖上獨寵啊,有皇上那般寵著,她的吃穿用度比起秦婉如有過之而無不及,便是再有心思,也沒人真敢對她的東西做手腳的,萬一查出來,那可不是隻掉個腦袋就完事兒的。
大夥都這麽想,所以她也這麽想。
母妃有夙承勳親力親為地照顧,奶嬤嬤說,便是藥,也是夙承勳親口試了溫度後方才喂到她嘴邊的。
那時候,誰不知道凡入淑妃之口的東西,不僅要經過層層驗毒,還要經皇帝之口。
誰敢動手?
誰敢?
猶然記得,連奶嬤嬤在世時都說。
便因為有皇上這般護著,所以饒是皇後,也不敢對淑妃有何心思,與其姐妹相稱,比同與貴妃的感情好上數倍。
可是嬤嬤,你不知道嗎,人心隔肚皮啊。
“三公主?”
章晉鬆看雪姝久久不語,喊了一聲,對自己能否得救一事有些急。
“微臣把知道的都說了,也不知能不能讓您幫上娘娘,但現在時辰瞧著也不早了,可否能先放微臣出來?”
放你出來?
雪姝的拳緊了鬆鬆了緊,滔天恨怒於眼中隨搖曳的火光躥出,很快再散去。
“現在不行,”雪姝道。
章晉鬆聞言愣了,“為何?您不是……”
“本宮確是來救你的,”雪姝說,斜眸朝鶯歌瞥去,“但並不是就此將你放出來。”
鶯歌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小瓷瓶,從中倒出一顆小指甲蓋一半大小的丸子送到章晉鬆眼前。
雪姝“這是能讓人假死的藥,是母後從外祖父那的江湖中人手中特意為大人你拿的。”
朝廷大臣,偶有一兩個私下與江湖中人有所往來,這種事章晉鬆亦是知道的。
隻皇後已當著眾人的麵已舍棄過他一回,如今他方說了這麽些事便讓他吃這玩意兒。
章晉鬆又不蠢,怎會真就這麽應了。
“真是能讓人假死的麽?”他警戒地看著雪姝,不掩眼中對鶯歌手中東西的懷疑。
雪姝看了他一眼,沒作答,隻從鶯歌手上把那東西拿過來,隨便用指甲刮下表層上的藥,然後放進嘴裏。
“公主,”鶯歌蹙眉,不讚成她這麽做。
雪姝將藥丸重新交給她,雖話是對鶯歌說的,卻是看著章晉鬆的。
“無妨,若是致命毒藥,本宮現在就該中毒了,這麽丁點兒,還不至於讓本宮假死。”
章晉鬆原本懷疑的眼神在目睹她將那粉末放至口中後變得放心。
接過鶯歌遞過來的藥,他問“那娘娘的打算是?”
雪姝冷嗤,暗吸一口氣平息對秦婉如的滔天恨意,回答說“卯時前服此藥,藥效半個時辰後發作,一個時辰後會有人來接你出去,十二個時辰後藥效自動解除,待你醒來,人已到安全地方了。”
她說得有板有眼,連十二個時辰之後的事都說到了。
章晉鬆不疑有他,麵露喜色,然片刻後,他意識到一個問題,笑不出來了。
“那……娘娘的意思是,微臣就此便得藏起來,太醫院……”
“章大人。”
雪姝皺眉打斷他的話。
“做人不可貪心,母後現今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將人從死牢裏救出來已是竭盡全力,難不成你還想出來就回去當你的院首?”
“不不不……”
章晉鬆連連搖頭,攥著藥丸似攥著命根子,笑得討好。
“公主勿惱,微臣便隻是問問,問問,這些事,微臣都是省得的,省得的。”
雖說暫時隻能藏起來過日子,但總歸是比沒了命要強上數倍。
回頭待皇後娘娘這邊的事處理了,再找機會回來說這事也不遲。
他手上可掌握著皇後幹的那些髒事,屆時不怕她不助他。
雪姝沒錯過章晉鬆眼底一閃而過的算計,心下冷笑,看時間,不再停留。
“既然如此,本宮就先走了,章大人可千萬別忘了時辰誤了事,出去後保重身子,本宮期待日後與章大人再見。”
雪姝笑得溫柔,雙眼透露著對章晉鬆的關懷,與夙馨玉假意關心起人來的模樣如出一轍。
因自己能得救而竊喜的章晉鬆未能看透這笑裏刀綿裏針,還趴在牢門前喜不自勝地目送雪姝二人離去。
待二人離開,章晉鬆看著手中那顆黑色藥丸高興得幾乎手舞足蹈。
哈哈哈,他不會被砍頭了,不會被砍頭了!
“蠢貨。”
雪姝冷罵,出了大門隨手將椅子扔給鶯歌,不等出死牢範圍直接一把撕了臉上的麵具。
這張臉,再戴下去她就要吐出來了!
鶯歌飛身將雪姝帶至屋頂,徒手以內力把那把椅子化為粉末,手一揚,隨風消失得無影無蹤。
回首見人麵無表情地不知看著哪裏,鶯歌來到她身邊,攏了攏披風,關切道“公主,沒事吧?”
親耳聽人說養母的死因,還那般詳細,心裏該是不好受吧。
雪姝呼出一口白氣,揪緊了領子看向鶯歌,眼裏已一片平靜。
“我沒那麽脆弱,”她轉身順著屋脊往回宮方向走,“若連這等事都受不了,還成什麽大器。”
報什麽仇。
母妃之死,在從秦婉如口中得知時她就猜到一二了,今日來不過進一步證實其中具體過程罷了。
生生……將人耗死麽?
嗬,真耐心。
她性急,等不上那麽一兩年。
所以秦婉如,你慶幸吧,再過不久,我便讓你死個痛快!
想罷,雪姝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黑夜中,在鶯歌與她自己都未注意到的那麽一瞬間,一抹淺色橄欖流光自其眼中一閃而過。
……
與此同時,玉和宮內。
同長禧宮一樣,夙馨玉今晚也屬那類少數這個時辰還未入眠的。
不同的是,雪姝這般熬是出宮辦事,她則是從晚上後一直在床上躺到這個時候,還是硬撐的。
“如何,有情況嗎?”
吃力地撐著眼皮,還不知自己被人假扮的夙馨玉看著剛從外進來的瑩春,如是問道。
瑩春來到床榻前,搖頭,表情同一個時辰前一樣。
“沒,長禧宮那邊到現在都沒動靜,估計都睡了,咱這院裏也沒人來的樣子。”
前日、昨日、今日,自打三公主解禁,這三晚上他們這邊的人一直都在注意長禧宮的動靜。
照三公主的意思,那紅蓮畫必定出自長禧宮,這幾日也定會接著送來。
然而這都是第三晚了,長禧宮那邊卻始終沒有動靜。
別說趁夜色出來送畫了,那邊的人早早就熄了燈,這會兒都不知睡第幾覺了。
“沒有?”夙馨玉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了,這個不好的消息讓她稍微有了些精神。
瑩春點頭,不敢多話。
夙馨玉咬唇,死盯著床上之前被貼過畫的地方,眼神憤恨地似能將那處盯出個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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