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杯莫停
揚州。醉香樓。
在二樓的東南角,一個青衣女子端坐在座位上,俯視著河道,楊柳依依,波光粼粼。街道上吆喝的販,河邊洗衣的女子……都在有條不紊地過著他們的日子。
青衣女子的腰間淺綠色的綢緞腰帶泛著冷光,她眼神迷離,看不出悲或喜,桌上的菜一口也沒動。
雲液,醉香樓最出名的酒,還是一樣的味道,很多事物卻都不一樣了。
五年,距離楚浪死後已經過去了足足五年。隻要活著的人還活著,那死去的人就不會死去,她是如此告訴她自己。
但是,死聊人就是死了,他不會在幫她背鍋,不會跟她一起賞月,不會敲她的腦袋……她幻想過的未來瞬間成了泡影。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憶他們的往事,她有時候會後悔為何不對他好一點。
她不再是雪痕城江寒微,她是神木宮楚微,她最後還是選擇了這一條路,不去考慮對或錯,她此時的日子確實比以前過得要自在。
她已經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而她腰間的裂帛也不再是無名之劍,它是嗜血的魔劍,跟它的主人一樣,是個嗜血的魔鬼。
她眯眼看著酒杯裏滿滿的雲液酒,淡黃色的酒泛著波光,酒入愁腸。
“沒錢?沒錢敢來我們聽雨樓吃酒?”在她放下酒杯時,遠處店二的聲音傳了過來。
一個喝得昏醉的少年扯著二的衣袖,眯眼:“二哥,我有錢,隻是遭了賊,賒賬半,待會我去找賊要回錢來。”
醉酒少年穿著灰色麻衫,全身上下都透露著簡樸的氣息,乍一看還真像是沒錢付酒錢的人,難怪店二會不信他的話。
“扯吧你,沒見過這麽大話的,賊都跑沒影了,還指望問賊要回錢?你真當我們蠢啊?”二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酒瘋子,“你在店裏睡了一個時辰,一睡醒就想離開?”
“真的,他身上有我錢的味道。”醉酒少年拉著他的手,認真道,“給我半時間,我一定把錢討回來。”
每年來吃霸王餐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吃飽喝足了就跑出去,這個少年有意思,不逃跑就算了,還拉著他講清理由。他覺得少年很蠢,雖然吃霸王餐的人都會被大折,但起碼不是坐以待斃啊。
他往桌上看了一眼,菜幾乎吃光了,酒卻隻喝了半杯。
“不僅是一個酒瘋子,還是一個醉瘋狗。”二嫌棄地甩開他的手,瞥見桌上的那柄鑲著寶石的劍,好像價值不菲,“咦,我看這劍不錯,應該能抵了酒錢。”
“不行!”酒瘋子眼神突然變得淩厲,一手握住劍,好像發現自己言行不妥,隨後笑道,“這劍不能拿走,我都我會還你們酒錢咯,通融通融。”
二先是一驚,但是見他恢複醉醺醺的模樣,才舒了一口氣。
“來人啊,把這酒鬼拖出去。”二吩咐道。
兩個灰衫大漢出現,手裏拿著刀棍,圍著醉酒少年。
“兄弟,別動粗啊,我都我會有錢還你們的咯。”醉酒少年笑吟吟地,模樣看起來很狗腿子,但是不惹人討厭,大概是因為年紀的原因。
“他的酒錢我付了。”楚微淡淡地。
話音剛落,一錠銀子落到酒瘋子的桌上,他眯眼看看銀子,好像有兩錠。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二看到銀子眼睛都亮了,趕緊點頭哈腰,拿起那錠銀子,接著冷冷地看了一眼醉酒少年,“算你走運,放開他。”
大漢鬆開了抓他的手,跟著店二離開。
一陣涼風吹來,半醉的酒瘋子頓時清醒了不少,他一勾唇,淺淺的笑容不輕浮卻讓人浮想萬千。他搖搖晃晃地向楚微走來,眼睛半眯,零散的發碎在額間輕輕飄蕩。
她才看清這人模樣,麥色皮膚,高挺的鼻梁,瞳孔是很淺的茶色,稚氣英俊的臉看不出年齡大,似乎隻有十六七歲。他不像是純粹的漢族人,應該有外族血統。
“謝謝姑娘,我會把錢還你的。”他抱拳作揖,人還是搖搖晃晃的。
“兄弟,酒量不好就別喝,喝了就別耍酒瘋。”她悶喝了一杯酒。
醉酒少年時她之後入醉香樓的,她察覺到他從頭到尾隻喝了半杯酒,然後睡了一時辰,醒來依舊醉意未退。她見過酒量差的人,最糟糕的是一杯倒,而眼前的少年是半杯倒,刷新了她見過的最低。
“兄弟?我今年二十二,怕是比姑娘還要年長吧,被我樣子迷惑了?”他露出撩意的笑容。
“哦。錢不用還了,有緣再見再請我喝一杯酒吧。”她沒有再看他,淡淡地。
“姑娘,你不是得有點其他反應嗎?”他得意的笑容僵住了,他看了一眼凳子,“我能與姑娘同坐嗎?”
“隨意。”
“好,你是個痛快人,你這朋友我交了。”他坐了下去,眼睛迷離,應該是酒意未退。
她輕笑,如果他知道她在江湖的名聲,是不是交她這個朋友了?
“怎麽稱呼姑娘?”他問。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楚微。”
“楚微,我叫北莫亭。”他似乎並不認識她,坦蕩地出了自己的名字。
“杯莫停?想必替你取這個名字的人是愛酒之人吧?可你偏偏是個酒量有限的人。”她看了一眼他的桌上,就一壺酒,杯中的酒也就喝了半杯。
“我師父是一個酒鬼,病入膏肓的酒鬼。他我此次下山如果學不會喝酒,那就別回去了。酒不是好東西,宿醉後頭特別難受,隻怕我這是回不去了。”他尷尬地笑了笑,手按在太陽穴處,使勁揉揉,“不知為何師父為何那麽愛喝這玩意?”
她想起她那個不修邊幅的師父,距離上次見麵也有五年之久了。他是不是又因為欠下酒錢而被扣留在酒樓刷碗?還是喝醉了睡在某棵高樹之上?
“我從就經常被師父強行灌下又辣又澀的酒,我一杯就倒,記得最嚴重的一次睡了足足一個月。”他見她不話,自己喋喋不休地了起來,“我師父老是一杯酒有百種味道,我除了苦澀和辛辣,什麽也沒嚐出。”
“人生百味,百味杯酒。”楚微笑了,原來是是來練心的,不過他這般真赤誠,在江湖的路應當不好走。
“看不出姑娘年紀,出的話竟與我師父的一樣。”他似乎醉意退了不少,眼睛變得澄明清澈。
“大概是因為我也是一個好酒之人吧。”她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真是個奇怪的女子。北莫亭暗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