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逝者已逝
屋內驟然安靜了下來,細微如風吹燭火的動靜都能聽見。
燈影搖曳在江寒微秀麗的臉上,顯得更加肅穆。靖雲則鎮靜得多,注視她的雙眸,等待她的問題。
“青葙,也就是我的母親,她是不是……死了?”她的語速很慢,似乎在糾結。
“是。”他沒有感到意外,沉聲回答。
“我還想知道她的身份?”她的聲音明顯有了變化,但她極力壓製著自己。
“老宮主的同門師妹。”他低聲回答。
他伸出手,想要安撫悲慟的她,但是她強擠出笑容,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他的手停了下來,憐憫地看著她。
她咬緊嘴唇,臉上浮現出沉痛的表情,終究是沒有流下淚。她不能在他的麵前表現軟弱,不能哭。
父親從未提及過母親,連她的隻言片語都未曾提過。她以為自己探聽到她的消息就能見一麵,然後與母親秉燭夜談幾幾夜,把缺失的時光都補回來,可惜來不及了。
陳九給她來信,他們救下的並非她母親,而是母親的婢女。付繁言明不親眼見到她,便半個字也不,由此,她斷定母親逝世的可能最大。盡管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當聽到這個噩耗她還是不能自已。
“阿微。”靖雲扶住站不穩的她。
“我沒事。”她拂開他的手,扯出笑容,眼裏的淚水卻在打轉,“我怎麽會有事?我從未見過她,我怎麽會為一個素未謀麵的人而難過?”
“嗯。”他輕輕頷首,神情卻是不信。
“靖雲,我還有事,先離開了。”
她掠過高高的院牆,離開了雲落莊。
他看著遠處,輕輕短歎兩聲。他以為她會探聽更多關於青葙的事,但她卻連死因都沒有問就離開了,她是斷定他不會把一切如實告訴她嗎?
“公子為何放她離開?”厲蘅身影一閃,出現在靖雲麵前。
“終有一日,她會心甘情願回來,像她的母親一樣。”靖雲拿起一塊桂花糕,隻是掂拎就又放下。
“屬下不明白,宮主為何想讓微姑娘加入神木宮?微姑娘除了武功好些,並無其他過人之處。”厲蘅問道。
微姑娘是白道之人,注定與他們黑道是反道而行,公子何必苦苦相求呢?江湖中能利用的人很多,並不差她一個。
“大概宮主知道阿微是扮豬吃老虎。”靖雲注視著濃濃的夜,喃喃道。
厲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還有別的事?”
“稟告公子,江城今日進入了揚州地界。”厲蘅回答。
“依計劃行事。”靖雲雙眸一冷。
厲蘅應了聲就離開了。
江南揚州。
一片白色的芍藥正開得燦爛,在花海的中央有一個墓碑,墓碑很幹淨,應該常有人打理,上麵寫著“葉淩雪”的名字。
龍瀚站在墓碑前,眼神黯然,世間紅顏皆枯骨,再風華絕代的人埋進黃土都隻剩一副枯骨。
“我以為你會怨恨她,不會來祭拜她。”他的背後響起一道聲音。
“逝者已逝,她已經死了那麽多年,我再埋怨她又有何用?”龍瀚歎息,眉目間不是怨恨而是釋然。
她誤殺了他生平中最愛的女人,他怨過恨過,卻終究沒有尋仇。如果是幾年前,也許他並不會來拜祭她,但是這個年紀的他已經看開了很多事。
葉淩雪這個被稱為“江湖第一美人”的女子,貌美如花、身負高強的武功,又是含著金湯匙出世的,美好得讓所有人豔羨。可是他們知道,她也是可憐的女子。
“難得你放下了。”
清風拂過,陽光下花海漾起層層波浪。
一雙犀利的目光盯著龍瀚:“既然你已經知道他的身份,為何不殺了他?”
“我們這一代的恩怨不該帶到下一代去。”龍瀚閉了閉眼睛,淡淡回答。
“這不像你的做事風格。”那人冷笑。
“他是她唯一的血脈。”龍瀚看看墓碑,頓了頓,“也是他唯一的血脈。”
“哦。”那饒語氣有些無奈。
兩人沉默以對,站成兩座雕塑。
龍瀚颯地轉身,目光鎖在那個傲然屹立的藍麻衣的男子身上,沉重地:“你知道我是來殺你,為何還出現在我麵前,三弟?”
“嗬嗬,多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麻衣男子笑了笑,“難道二哥想我躲你一輩子?老四不願看到我們兄弟相殘而選擇隱世,大哥死了,難道現在我們連見麵都不行了?”
“你還是怨我當年與大哥為敵?”龍瀚低下頭,麵上沉痛。
“不怨,不過立場不同而已,我們又能怪誰?你肩上背負的東西太重,你別無選擇。”麻衣男子淡然一笑,“二哥,要是為了大義而殺了我,我也不會怪你。”
龍瀚沉吟許久,笑道:“這可不像你,以前的你可不是個會輕易認輸的人。”
“二哥誤會了,三弟話沒完。如果我僥幸勝了二哥,你也不要生氣。”他補充道。
“你的話變多了,不再是那個悶葫蘆了。”龍瀚朗聲大笑,有與兄弟久別重逢的喜悅。
“哈哈,是嗎?人總不能一成不變吧!”麻衣男子不禁也笑了起來。
多年前,那個白衣少年總愛逗他這個“悶葫蘆”,他們甚至還打賭,誰能讓他多一個字就下頓不用付酒錢,到頭來他們都沒有勝過。
後來,他的身邊出現了一個活潑的少女,他慢慢改變了,雖然話還是不多,但是起碼會笑了。
可惜,大哥再也看不到他的改變,他們兄弟四人也再沒有機會聚在一起。
“真希望我們沒那麽快碰麵。”龍瀚看向空,不去看他。
“快嗎?我們快十六年沒見了,都是半截身子埋在黃沙下的人,再不見麵恐怕就沒機會了。”他淡淡回答,“我也好久未見過老四了,他比我們都聰明。”
“三弟。”
“二哥,如果我不幸死在你手下,即使微兒找你尋仇,也不要傷害她。她為人衝動,容易做錯事。”他的眼裏浮現出那個不聽管教的女兒。
龍瀚微怒:“我們誰輸誰贏還是個未知數,別急著遺言。”
“也是。”江城苦笑。
“我們暫且放下江湖中的恩恩怨怨,再去吃一頓酒吧?”龍瀚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去我們第一次到揚州時去的醉香樓。”
“好。”
他們四人還是少年時,帶著意氣風發到了揚州。他們在東關街的醉香樓喝了三三夜,隻因為江湖第一美女就在同一條街上的葉府。
後來,他們如願見到鄰一美女。
……恍如昨昔,曆曆在目。
曾經的四人行,現在隻剩下他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