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又是一年平安夜
程父和程母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想要申請保外就醫。
可……
被駁回了。
因為他之前的罪孽深重,現在所有的行為都隻能被限製在監獄裏,而程少熠進去的兩個多月的時間裏,從來都沒有見過外麵的任何人。
拒絕所有的探視。
沒有人知道他全身上上下下落滿的傷,程父和程母不知道,其他人不知道,江暮夏……就更加不可能會知道。
他就像是被丟在了狹小箱子裏的野草,無人關照。
野蠻生長。
重病垂危的那段時間,他總是在想自己是不是這輩子就這麽過去了,說不定死亡也是一種解脫,可他不能。
他知道他是來贖罪的。
為自己過往做過的那些事情,為那麽多條人命。
這裏麵的殘忍其實比他當初在手術台上的時候要殘忍多了,有時候偶爾被打斷腿,他也就隻能強忍著。
可……
到了現在,他其實有些累。
韓庭之聽說了這件事之後到底還是強行動用了韓老爺子的關係見了程少熠一麵,可在見到的時候滿目都是愕然。
因為……
當初那個站在那裏全身就黑暗氣息的男人,此時此刻的悲憫甚重。
凜然到可怕。
他的手臂和臉頰,還有脖頸,所有能露出來的地方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有的是已經愈合的,有的是這輩子也無法愈合的。
韓庭之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這裏麵會是這樣。
“你……”
“嗬。”
程少熠躺在病床上,緩緩閉上眼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都帶著明顯飄渺的冷淡,“沒想到,你會是第一個來看我的人。”
說不定,也是最後一個。
韓庭之有關的工作項目其實全都已經轉了回去,這次也是抽空才找了時間過來,可沒想到會看到眼前這一幕。
他微微皺眉,麵色凝重,“我可以幫你申請保外就醫。”
“不用了。”
程少熠緩緩閉上眼睛,說話的聲音都是啞而不清晰的,“韓庭之,如果可以的話,你回去找她吧,她現在什麽都沒有,如果連你也不要她,她就真的什麽也沒有了。”
到了現在,她想的還是他。
“不會。”
韓庭之的聲音鏗鏘有力,“你應該考慮的是你怎麽才能熬過今年冬天,而不是去考慮一個在外麵活得好好的人。”
他說的認真。
可程少熠卻隻是勾起唇角笑了一聲,“我這條命本來就是苟延殘喘,如果不是為了贖罪,你們早就看不到我了。”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眉目溫和。
“我放不下的。”
那語調帶著微微的嘲和冷淡,“如果有些事情那麽容易放下的話,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麽多愛而不得的癡男怨女了。”
韓庭之看著他。
可能是很長時間沒有見麵的緣故,他整個人憔悴了一圈兒,下巴上的胡渣都是清晰而明顯的,明顯蒼老了許多。
“她不愛你。”
他微微皺眉,嗓音低沉而清晰,“她不愛你,也永遠不可能愛你,這個事實早就在五年前的時候,你就應該明白。”
甚至於……
時間往前倒退的話,還是這樣的結果。
他知道。
他知道她不愛他,可還是選擇了裝聾作啞,留在她身邊戰戰兢兢,可本來一輩子朋友還可以相處下去的關係,是他偏偏越了雷池。
造就了這場錯誤。
“是啊。”
他的嗓音很啞,啞到帶著幾分苦笑的自嘲,“可人這一輩子有些事情總是需要裝聾作啞的,就像當初你知道了徐驍的存在,還是選擇跟她結婚一樣,不是嗎?”
不隻是他。
其實韓庭之也妥協猶豫過。
可後來他選擇了原諒她所有的過往,當作一切都不曾存在過,可偏偏程少熠假扮的徐驍回來了,而江暮夏也不負眾望地打掉了他所有今且僅有的唯一堅持。
於是啊。
他不想這樣繼續下去了,他累了。
“可我放下了。”
韓庭之看著他,“你還有父母,還有朋友,如果你稍微有擔當點兒,都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死在這個地方,把你的屍體抬出去。”
程少熠眸稍稍閃動了一下,抬眸對上了男人的視線。
沒說話。
“我也不是過來專門做說客的,畢竟你做的事你自己要承擔責任,”韓庭之看著他,“可人這一輩子不隻有感情,還有責任,我沒有任何說教你的資格,你也可以當作我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繼續這樣渾渾噩噩。”
反正這裏麵,是個牢籠。
而……
牢籠可以捆住一個人,卻不能困住一顆心。
如果他一門心思想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其實也沒有任何說不的權利,可就隻是單純覺得,他明明擁有一切,卻從來都不懂得珍惜。
畢竟……
像他這樣肆意妄為的性格,是他窮極一生的家庭環境裏也無法去擁有和獲得的。
男人離開後,病房裏陷入了永久的死寂。
悄無聲息。
程少熠抬眸看著那隻有一盞黑乎乎燈的天花板,良久後才緩緩閉上了眼睛,眼角緩緩落下了一滴淚,全身上下的力道都漸漸地鬆懈掉了。
到底還是走到了今天。
可能以後山高水遠,他都不會再見到她了。
當然……
也沒臉再見她。
他曾經想過很多種可能,甚至在那麽一段時間裏肖想他們兩個人會不會有短暫的以後,可命運卻總是不曾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她不愛他。
自始至終,從頭到尾。
在那些兜兜轉轉卻又錯過的光陰裏,在那些糾纏到莫可名狀反複輾轉的夢境裏,他到底還是沒能求得一個圓滿。
不管是夢境還是現實,都是如此得赤裸裸到真實。
真累啊。
……
江暮夏迷迷糊糊從噩夢中驚醒,總覺得有些事情要發生,可偏偏自己卻又說不出來個所以然,隻能悵然若失地看著外麵的大雪。
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過這麽大的雪了。
前所未有。
她起床收拾了一下,可在拉開窗來的瞬間就看到了那輛停在自己別墅門口的黑色輝騰,還是熟悉的車牌。
可能是停在那裏許久的原因,車頂上都落了一層雪。
很厚。
韓庭之也看到了那出現在落地窗的女人,捏著煙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到底還是將捏了捏眉心,靠進了座椅裏。
莫名有些累。
江暮夏身上還穿著睡衣,外麵套了一件及膝的羽絨服就跑了出來,腳上穿著的都還是居家的粉粉色兔子拖鞋。
這雙鞋是她當初鬧著買的,跟他的是一對。
他的是藍色的。
可能是很長時間都不曾見過的原因,江暮夏忐忑躊躇了好幾秒的時間之後,才緩慢而僵硬地走到了他的車前,敲了敲車窗。
車窗降下來的同時,縫隙的雪花頃刻間掉落了部分下來。
進了車裏。
男人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周圍都籠罩著淡淡的煙草味,瞧見她之後本能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你下來做什麽。”
“我……”
江暮夏看著那張臉,莫名有些不安,“你在這裏……等了很久嗎?”
韓庭之沒說話。
可能是在此時此刻這樣的情況下,自己說什麽都顯得有些不投機,索性掐滅了煙之後輕輕笑了一聲,“也不算很久,路過。”
路過。
上次他去甜品店的時候,也是說路過。
“韓庭之。”
江暮夏抿了抿唇,放在身側的指節都不由自主地微微攥緊了,“我……我今天早上身體有點不舒服……你可以幫我……煮點薑茶嗎?”
晨起的冬天安安靜靜的,尤其是沒有多少人的別墅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