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那邊走來了一個男人熟悉的身影。
這是鍾意意料當中的事,海倫不會無緣無故的帶她來這裏,某人消失了那麽久,現在是時候露麵了。
鍾意站住不動,看著那人走過來。
隨著他的身影越來越近,她才發現,自己其實沒有想的那麽淡定。
心,還是會躁動。
她捏緊了拳頭,告誡自己,鍾意,要吸取教訓,想想你在水裏的絕望,他沒出現,不管是什麽原因,他都已經放棄了你。
心漸漸穩定下來,她看著那道身影,甚至想好了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滾!
可……怎麽事情跟她想的不太一樣?
男人戴著墨鏡,從她身邊經過。
沒看到她?
戴著墨鏡,連人都不認識了?
還是,她看錯了,人家根本不是季堯川?
她去看不遠處的海倫,那女人叼著一根草,正仰頭看天,顯然在回避她。
就憑著她這個態度,鍾意能猜出來,這個男人一定是季堯川。
否則,她在心虛什麽?
但季堯川為什麽不跟她說話?難道他讓海倫處心積慮的把她帶過來,就是為了裝13?
鍾意跟在他後麵,見他推開後麵,走到了酒店的大堂。
他要了一份咖啡麵包,跟前台的金發姑娘說謝謝。
然後,坐在旁邊的長椅上,一口口喝著咖啡。
鍾意就站在他不遠的地方,一直盯著他。
忽然,他往她這邊看過來。
鍾意嚇得一激靈,忙往後麵的廣告牌處躲了躲。
可惜還是慢了點,她又覺得自己可笑。
他從她身邊經過都沒發生什麽,現在自己又怕的哪門子?
季堯川顯然沒看到她,墨鏡下的臉毫無表情,鼻子卻抽動了兩下。
環顧一圈兒,他又低頭喝咖啡。
大概10分鍾後,他喝光了咖啡吃掉麵包,起身離開。
還是來時候的路線,推開後門,繼續走在鈴蘭花的小路上。
顯然的,這裏給他的感覺非常好,他活動手腳,用力嗅著兩邊的芬芳,嘴角勾起來。
這時候,忽然前麵來了個玩滑板車的小孩兒,那孩子速度極快,衝著季堯川而來。
小路很窄,隻能容得一個人過去。
在季堯川身後的鍾意忙側身,可她前麵的男人卻一直慢慢走著。
她大驚,他要幹嘛?難道要讓那個小孩兒給他讓路?
轉眼間,那孩子已經到了他麵前,大喊著閃開。
季堯川腳下一踉蹌,動作卻是很敏捷的跳到旁邊的鈴蘭花叢裏,小孩兒從他身邊呼嘯而過。
鍾意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覺得不可思議。
可不可思議的還在後麵,男人的腳踩在了柵欄上,應該是被紮傷了。
他想要起來,卻未果。
鍾意忙走過去,把他給扶起來。
他對鍾意用英文說了聲謝謝,然後若無其事的站起來。
鍾意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
剛才那一摔把他的墨鏡摔掉了,鍾意這才發現他的眼睛黯淡無光。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沒有一絲波瀾,他……真瞎了。
霎那間,鍾意有一種複仇的快感。
讓他眼瞎,這下好了,是真瞎了。
不過,這感覺來的快也去的快,她隨後就調整了自己。
不管他發生什麽事,都跟她沒關係。
想到這裏,鍾意鬆開他,往後退了幾步。
她沒開口,料想對方也認不出來。
而且,她幾乎能確定,這次是海倫自己的主意。
季堯川那樣的人,是不可能讓她看到他這麽狼狽的一麵呢。
她回頭,尋找海倫。
海倫人卻不見了,但鍾意知道她一定在附近。
還說什麽吸取教訓,鬧了一頓,還是季堯川的一條好狗。
鍾意轉身想走,忽然手腕給人拉住。
男人大手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鍾意?”
鍾意立刻縮回手,故意把聲音壓低,然後說了兩句韓語。
季堯川聽了失望的鬆開手,他用英語說:“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說完,他大步越過了柵欄,往回走去。
鍾意沒跟上去,一直目送他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他的褲子被柵欄扯壞了,小腿也在流血,不過這些小傷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鍾意看了好久,才回頭對又突然冒出來的海倫說:“是你自己要這樣做的還是爸爸?”
“是我自己。”海倫供認不諱。
“沒意思,你看到了,我沒有一點憐惜,反而覺得他活該。”
“是的,他也這樣說自己。”
鍾意給噎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索性一言不發,大步離開了這裏。
海倫跟在她身後,聲音有些急切,“他太可憐了,不僅僅眼睛看不見了,失眠症也複發了,現在整夜都睡不著,人處在崩潰的邊緣。”
“那跟我有什麽關係!”鍾意忽然大吼。
“是,我是在他有女朋友的情況下跟他睡了,可那也是他主動的,要不我還能強迫他嗎?懷孕不是我一個人能做到的,結婚也要他心甘情願才行。後麵所有發生的事,都是因為他我成了被害者,哪怕我做錯了,可我已經付出了代價,而且付出的遠比給我的錯誤要多要大。他有今天,隻是因為他剛愎自用識人不清,對待感情黏黏糊糊不能決斷,他活該,活該呀!”
鍾意說的是中文,幾乎是彎著腰大聲吼出來。
所有的恨、怨、不甘,通通吼出來。
說完後,她自己幾乎被反噬了,蹲下嗚嗚痛哭。
海倫本來中文就不好,鍾意說的那麽快,她都沒聽懂,不過看到她的崩潰,是真給嚇到了。
有種,自己闖禍了的感覺。
她想要去拉鍾意,可伸出手去,又不敢了。
忽然,她一抬頭,看到在鍾意背後的男人。
不知道什麽時候,季堯川又回來了。
他站在鍾意身後大概一米的位置,臉上沒有了墨鏡的遮擋,明顯看出了情緒的波動。
鍾意的話如同這世上最尖銳的刀子,深深的刺進了他的心髒,劇痛感瞬間遍布了他的整個胸膛。
痛苦自責的神色,因為他的臉過於冷硬,以至於看起來有些陰森扭曲。
他伸出手,在虛空裏抓了一把,當然是什麽都沒抓到。
海倫想要提醒,可沒等她發出聲音,男人就已經蹲下。
他雖然看不到,卻能根據聲音和氣息,判斷出鍾意的問題。
“鍾意。”
正在哭泣的鍾意聽到他的聲音後,慢慢抬起頭來。
如果季堯川能看到,一定會看到她滿臉的淚痕和紅通通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