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聞馭微微抿唇,示意他說下去。
“我所以覺得錯,是因為阮星河可憐,沒有了媽媽妹妹,他一定很痛苦。我不推卸我的責任,但我也沒害她,一切隻能說,天意弄人。”
天意弄人,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就會玄學了。
不過,他很欣賞他的堅定。
“你就不內疚嗎?如果沒有你,她打不開門也出不去。”
是的,這是小萌的心魔,還有那個電話。
小萌垂著頭看不到表情,但是握著刷子的小手攥的緊緊的,顯然是情緒波動的厲害。
過了好一會兒,他揚起頭,“我做過的事我自己承當後果,就算內疚後悔也發生了。”
“承擔,你確定能承擔的起嗎?”
“你要是把我送走,我媽媽肯定要跟你吵。這樣吧,你找個寄宿學校送進去,以後我再也不出現在你們生活裏,這樣媽媽也不會跟你吵。”
周聞馭小小的鬆了口氣,小萌沒讓他失望,且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知錯,還勇於承擔,又堅定坦蕩,是個好孩子。
伸手,他摸了他的頭。
“別人打過來,不還手那是懦夫,你沒做錯,隻是需要知道有時候就會有這樣的意外發生,你需要的是隻把後果考慮清楚,看在不在自己承受的範圍。而且,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才是最丟人的。”
小萌詫異的瞪大眼睛,“你不生氣,也不罵我?”
他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才睜開,“不生氣,這一切都跟你無關,是我無能才造成了這樣的後果。”
小萌沒想到,自己要反過來安慰他。
放下刷子,他走過去,不長的胳膊去環住他半邊腰身,“這也不是你的錯,你是人,不是神。”
周聞馭是難過過,就在那個下午,不過他已經調節過來。
難過是最沒有用的情緒,除了把自己拉入泥潭,別的用處一點都沒有。
如果恨就去報仇,如果痛就去釋放,他已經想好了把阮誌明後台一網打盡的法子,不再去無用傷感。
現在這麽說,隻是為了小萌。
果然,他反過來安慰自己,這樣一來一往,他會學會調節。
“小萌,想不想替清夢報仇?”
“報仇?不是說胡晶晶已經屍骨無存,阮誌明被押解回國了嗎?”
“他們隻是表麵的敵人,還有藏在他們身後的老鼠,想捉住嗎?”
小萌眼裏迸射出火光,“想。”
“那好,你時刻做好準備,我會需要你的幫助。”
“你那麽多手下。”
“可沒有人有那麽高明的技術,連老宅那麽嚴密的保全都能給毀了。”
小萌羞愧的低下頭,“那個……對了,你會告訴我媽媽嗎?”
“不說了,她那麽善良,你也不想說,對不對?
他點點頭,“我的事我自己背。”
周聞馭跟他擊掌,“像條漢子。對了,星河以後也是這個家裏的了,不能像對待--”
他遲疑了一下,好像在找參照。
最後,他說:“跟對待初一它們那樣對他嗎?”
……確定不是在罵人嗎?
其實還真不是,小萌對這群狗子就像是親人夥伴,如果他能這樣對星河,家長才放心。
可結果往往是相對的,他搖搖頭,“那不可能,一半行嗎?”
周聞馭也滿意了,能一半也就把星河當了自己人。
“行了,回去洗手吃飯,別忘了換衣服,一身的狗毛,顏老師又要罵人了。”
小萌終於露出了笑容,不過很快又消失,他還沒說電話求救的事兒。
但是周聞馭已經走開,還在打電話。
他沉默了一會兒,心說算了,既然自己的罪自己背,他就背著吧,別往周聞馭身上扔了。
飯後,顏好偷偷問小萌,“你跟周聞馭都說什麽了?”
小萌否認,“沒有,就聊一些平常事兒。”
“你還想瞞著我。”
小萌的心一下就提起來,心想難道媽媽也知道了?
剛要坦白,就聽到顏好說:“他肯定跟你說要跟星河好好相處,對吧?”
竟然是這個,他淺淺的鬆了一口氣。
“嗯。”
“這也是我要跟你說的,我希望你能好好跟他相處,不是無底線的忍讓,而是拿出真心平等對待,能做到嗎?”
小萌歎了口氣,“我知道。”
顏好挺不喜歡他歎氣的樣子,覺得他像個小老頭兒。
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算了,現在的孩子太有想法,還是讓他慢慢去消化吧。
接下來的幾天,周家還是愁雲慘淡。
清夢那邊撈上來一截小手指,經過鑒定,是她的。
周家就用這一截小手指下葬,給她弄了個衣冠塚。
葬禮過後,周聞燁要在明霞山崇善寺出家。
這也不是什麽光榮的事,周家自然不會宣揚,但有心人早就對周聞燁這個死而複生的人好奇死了,再加上有人推波助瀾,每天關於他的事都在網上滾動,分不清真假。
周聞燁已經剃了光頭,他長得好,人又溫和,要是穿上了僧衣,還真給人一種隱世高僧的感覺,估計唐僧老了就是他這樣。
臨行前一天,他去看了周庭。
對於這個父親,他其實沒有什麽愧疚和留戀,他和周聞馭對他的感覺都差不多,恨大於愛。
周琅這次做了件正確的事,他把白卉弄走才讓周聞燁來。
父子相見的全過程周琅都在場,因為周庭的病沒法交談,周聞燁全程也沒幾句話。
倒是他跟周琅聊了好一會兒,他說起周琅小時候的事,又說了讓他好好保重。
周琅大概小時候就失去了父親,加上他失憶,倆個人其實也沒什麽說的,一會兒就散了。
周聞馭不想跟周聞燁談什麽不舍,也不會去送行,倒是顏好提議一起吃頓飯,為了星河。
其實,這也是顏好給他最後的一點體麵,讓他可以遠遠看一眼司白月。
他們的感情,她不懂,也不會主動去給周聞馭找晦氣,甚至連周聞燁也不敢提,那麽最後那個事兒隻能她來做。
經過一段時間的心理建設,星河已經接受了爸爸要出家的事實,晚上看到他光頭的樣子也沒多驚訝,異常的沉默。
周聞燁這輩子對不起很多人,可對他來說,最對不起的大概就是清夢星河這倆個孩子。
現在,一個魂歸大海,一個被他拋棄,他真的不配當個父親。
顏好讓人做了好多菜,還包了餃子,一起吃飯的人有平叔,高戰這些老人。
但是,大家心情都不好,對著滿桌子的菜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