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為情字一生歧途
第153章 為情字一生歧途
這是后話,現下不提,只說武馨安的事兒,卻是說那釋空和尚眼看著秋後便要到了,心知必死,只心中一直放不下一件事,便以自己在靈谷寺私藏的不少金銀買通了獄卒,讓他送信到武府,請武馨安到大牢之中見一面。
武馨安聞聽心中大奇,便問那獄卒,
「那釋空和尚怎得想要見我?」
獄卒道,
「武大小姐,那和尚說了,他一生殺人無數,卻是東躲西藏從未信過任何人,到如今死到臨頭,只您一個能了他心中未了之願,想請您看在他一個將死之人,有臨終遺願的份兒上,去見他一面!」
武馨安心知那釋空必還是想知曉東西在何人手裡,不由心中暗嘆,
「一念成魔,持著成這樣,到底是為了甚麼?」
於是應道,
「罷了,便當是去送他一程吧!」
當下換了衣裳,果然跟著去了。
到了那應天府衙門,武馨安使了些銀子,便順利進了死囚大牢,釋空和尚因為武功高強,又是殺人無數的重犯,在那牢室之中也是重銬加身,又灌服了散功的藥水,此時間再見著他時,卻是比原來還更瘦小枯乾,頭上包著臟污的布條,蜷縮在角落的稻草之上,只一雙老眼混濁無神,見著武馨安來了微微一笑,
「武大小姐……你來啦!」
他的聲音沙啞之極,但那神情自若,語氣熟稔,倒彷彿迎接一位上門拜訪的老友,而不是生擒自己仇家一般。
武馨安亦是微笑點頭,上前兩步,將手中帶來的食盒放到了他面前,
「大和尚,給你帶了些家裡做的小點心,還有一籠蟹黃包……」
釋空聞言呵呵一笑,動了動身子,艱難的坐起來,牢室里鐵鏈聲嘩嘩一片作響,
「多謝大小姐!」
武馨安將那食盒打開,取出各樣裝在碟中的吃食放在了大和尚的面前,釋空伸手取食,大和尚在牢中住了這些時日,這罪也是受了不少,肚中雖說空虛但吃像倒是十分優雅,一面緩緩送入口中,一面對武馨安笑道,
「大小姐不想知曉,貧僧有何話要同大小姐說么?」
武馨安倒也不嫌這牢籠臟污,卻是扯了一些稻草墊在下頭,與大和尚對面而坐應道,
「不急,大和尚還是先填肚子吧!」
釋空聞言呵呵一笑,
「大小姐自是不急的,只貧僧卻是急了,貧僧的日子不多了!」
說罷放了手裡的東西,在懷裡摸索一番,取出來一串念珠,
「大小姐,請收下這個……」
武馨安挑眉看他,並未伸手,
「這是大和尚念佛用的珠子,想來是隨身多年,我還當大和尚要一起帶去地下呢!」
釋空搖頭道,
「這串念珠陪著貧僧已是夠久了,也是應當讓它物歸原主了,還請大小姐念在貧僧命不久矣,助貧僧完成這個心愿吧!」
武馨安看了看他那隻乾枯仿如骷髏的手,嘆了一口氣接了過來,
「大和尚但請吩咐吧!」
釋空見她答應了,雙眼頓時一亮,彷彿突然來了精神,佝僂的身子頓時挺直對武馨安道,
「多謝大小姐……」
頓了頓道,
「……這串人骨念珠乃是我從她身上取下來的,這都二十多年了,我一直隨身帶著,只願在我死後,大小姐能找到她的遺骨,為她修墳造墓,也免得她在那荒山野地之中,孤苦下去!」
說罷低低說出了當年那荒山破廟的所在,武馨安想了想點頭道,
「我之後便派人去辦!」
釋空搖頭,目光炯炯的看向武馨安道,
「還請大小姐應了貧僧這不情之請……請大小姐親自去辦……一定要親自去辦!」
武馨安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釋空的意圖,釋空雙眼緊緊盯著她,
「武大小姐,貧僧雖是因你而身陷囹圄,可這心底里卻是從未怪過你,因為貧僧深知雙手染滿鮮血,造孽太深,早晚有這麼一日……,貧僧早年學道,倒也會一二面相,觀大小姐之相,原應是早在兩年之前便應離世,卻不知為何仍是活到如今,想來必也是那福緣深厚之人,因而貧僧將此事托與大小姐……」
頓了頓目光迷離起來,似是想起了甚麼事兒,聲音也越發的沙啞起來,
「她當年……便一直想回家鄉去,當年她家遭受變故,她與姐姐年少離家,之後與姐姐失散,才不得不委身於人,可那男子對並不好,因而她才一直未曾取葯救他,她也是真心喜歡過我的……只是後來……」
說到這處,聲音之中竟是隱隱帶了些許嗚咽,
「我們也曾是兩情相悅的……她想回家去,只她離家時太小,已不記得家鄉在何處了,只記得那裡有一條小河,河邊有一株大樹,斜斜的長著,樹葉垂到了水面上……,大小姐不是知曉那絡子的主人在何處么,還請大小姐尋到她的遺骨之後,再尋到她姐姐的後人,問明家鄉在何處,將她葬在那大樹之下……」
語罷竟是老淚縱橫,淚流不止,嗚咽之聲在這牢室之中回蕩,武馨安嘆了一口氣,
「她……她負了你,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想著她么?」
釋空哭聲一歇,良久才幽幽道,
「她……她是我這一生,第一個女人也是……唯一的一個女人……」
說罷長嘆一聲道,
「這麼多年,我執念成魔也不知到底是為了那仙人露,還是……還是為了幫她尋到家鄉,到如今萬事休矣,還請大小姐助貧僧完成此願……」
說著低頭躬身,雙手伏地,身子長伏於地,
「大小姐高義,貧僧必有厚報!」
武馨安點了點頭,站起了身,
「大和尚放心!我必會親自去辦!」
這廂退後幾步,向釋空行了一禮,便轉身步出了牢門,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佛號,
「阿彌陀佛!」
武馨安步出了黑暗的死囚大牢,咣當一聲大牢門關閉,她回身先看了看頭頂的天空,又看了看那黑暗的牢門,不由長嘆一聲,
「他也是個苦命人!」
這世上那來天生的惡人,不過一步錯,步步錯,再也回不了頭了!
當年他不過就是小小道觀中的一名小小道童,若不是遇上了她,又怎麼會有這樣起伏跌宕,愛情情仇的一生,以他的資質,說不得這時節已是仙風道骨的老道士,在那黃通觀中受著信徒敬奉,徒弟們伺候。
情之一字到底為何?
讓人一念成佛亦一念成魔,蹉跎一生,再回首百年身,得了甚麼?
武馨安鬱郁地的迴轉家中,卻是去見武弘文要回了那單獨的一顆人骨念珠,將它重又串回了一串之中,再將那念珠仔細收好,預備著日後有了機會便要去往那荒山附近將那婦人的遺骨尋回。
秋後釋空大和尚問斬,靈谷寺中為他收了屍,卻是葬回了靈谷寺附近的山丘之中,
「阿彌陀佛!」
主持方丈道,
「將釋空葬在此處,望他於地下仍能沐浴佛光,恕去今世罪孽,修得來世福報!」
如這般,這事兒才算是了結,之後的日子如流水,平靜而又徐徐前行,武馨安日復一日的練武習字,與徐三小姐成了最好的閨中蜜友,家中小程氏對她變了態度,家裡的弟弟妹妹也是跟著與她相處融洽不少,雖還不能親密無間,但總算也肯真心叫她一聲大姐姐了。
武弘文如今乃是官場得意,家事順利,身心舒坦,只覺得若是一直如此,即便在南京城裡做一輩子養老官兒,那也是心甘情願的!
於是長話短說,春去秋來,一年來一年去,武馨安長高了,眼看著十二歲過了小半,武弘文的調令便下來了,將他調往京城刑部,仍是任那浙江清吏司的主事,一南一北卻是天壤之別,武家上下聞訊都是一派歡喜。
小程氏便張羅著舉家搬遷,武弘文卻是對女兒嘆道,
「剛來南京時,心中忿忿,只覺著志氣不得展,只怕要蹉跎一生,沒想到世事難料,峰迴路轉還是上了京,怎得心裡倒有些捨不得了!」
武馨安笑道,
「慢說父親捨不得,女兒更捨不得呢!」
武弘文想了想笑道,
「安安的師父師叔還有師妹都在這處,想來必是捨不得的!」
頓了頓道,
「不過,前頭聽說魏國公府已經給徐三小姐定了親,說是要嫁到京城安國公府里,想來不久之後你們師姐妹在京城必重又能相逢的!」
這廂又看了看武馨安,微笑著道,
「我們家安安的年紀也是不小了,說親的時候也到了,待到了京城,我們倒是要好好相看相看人家了!」
武弘文還當說起婚事女兒怎得也要嬌羞一下,卻那知武馨安大大方方,咧嘴一笑道,
「不必父親操心,女兒自家的事兒自家辦,有那瞧上的便嫁了,若是沒看上眼的,便一輩子不嫁,在家裡伺候父親!」
武弘文笑著搖頭,
「這孩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兒家總要嫁人的,為父倒是不怕一輩子養你……」
說罷才想起來,女兒可是沒要自己養,便改口道,
「為父倒是想留你一輩子在家裡,可若是不嫁人,以後父母去了,安安豈不是要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