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裏和法庭上的滑稽劇
“妨礙公務…擾亂社會治安…襲警…”
克魯格抽出檔案袋裏夾著的卷宗,一字一句的讀著;桌子上擺放著的敞著口的茶杯裏,滾熱的水不斷升騰起濃重的白霧。克魯格時不時從霧氣後抬起頭來瞄帕奇一眼。
“有你的啊!”
“長官我,這不關我的事啊。都是他們自己要幹的。”帕奇懶洋洋的縮在椅子裏,揚了揚手。
克魯格沒理他,拿起筆又添上了幾個字。
“教唆…”
寫著寫著,克魯格突然皺著眉頭,抬起頭來。
“因為你被帶進來的那幾個傻逼中,有好幾個錢包都不見了;這也他媽是你幹的吧?”
“好哇!你爆粗口!”帕奇興奮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聖武士居然爆粗口!這下你終於死定了!”
克魯格例行公事的隨口問了問。
“好吧…這下子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麽要的嗎?”
“沒有。”
“沒有?”克魯格這下倒是驚詫的抬頭看了看帕奇。
“沒有。”帕奇點了點頭。
“你就不想解釋些什麽?比如,比如?”
克魯格一時詞窮。因為他壓根沒想到眼前這人居然會乖乖受罰,放棄那些愚蠢的,垂死掙紮的狡辯;所以很多準備好的話竟然沒派上用場,結結實實的噎了克魯格一下。
“沒了。”帕奇搖了搖頭。“再,我了你會信嗎?”
“不會。”克魯格誠實的道。“我一定會送你上絞刑架的。”
“好吧好吧…”
“現在你應該滾到大牢裏去了。”克魯格平靜的道。“或者你也可以選擇喝一杯茶水然後再走;畢竟我應該感謝你為我節約下了很長一段扯皮的功夫,而現在我可以去聽戲了。”
“等一下…”帕奇趕緊舉手。
“嗯…?”克魯格用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盯著他。
“那其實都不是我幹的——好吧,其實那是我幹的。但那是有原因的。”帕奇。“我也不想這樣的。”
“嗯哼?”
“每次,每次我都想過要洗手不幹,但是我就是控製不住。”帕奇哽咽著。“可我就是,就是控製不住。每次我想要當個好人的時候,就好像我的內心有著一個惡魔,控製著我去幹那些事。”
“噢…”
“長官,你得相信我、你得相信我啊!”他聲淚俱下地哭訴著,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就算是最鐵石心腸的硬漢,也會為之垂淚。“我真的不想這樣的。可我就是,就是控製不住我自己!每次我想要當個好人的時候,就好像我的內心有著一個惡魔,控製著我去幹那些事!”
克魯格似乎也被他打動了,他向前傾了傾身子,麵色和藹地對帕奇。
“帕奇,你看著我的臉。”
“嗯···”帕奇擦擦眼淚,看著他的臉。
“仔細地看著我的臉。”克魯格重複了一遍。
“我已經在看了。”
“不不不,再仔細一點。”克魯格強調道。“你要仔細去看;非常仔細的去看,非常非常仔細的,調動你全部的精神力去看。”
“我已經在非常,非常仔細的看了!“
“那麽,告訴我。”克魯格頓了頓。“你覺得我看起來像個弱智嗎?”
帕奇摸了摸下巴,謹慎的道。
“唔…有那麽一點點?”
“把他丟到牢裏去!”
————
有一個詞叫鋃鐺入獄,帕奇今算是實際體驗了一次。
全身上下被繩子捆的結結實實的就給丟進了一個籠子裏。
不妙的是,籠子裏還有兩個人;兩個才被他騙過的倒黴蛋。
更不妙的是,這兩個人,一個喜歡幼女,一個則喜歡成熟女性。
最最最不妙的是,其中的一個人還親眼見到了自己變回男性。
變形怪為了能夠更好的騙人,血脈裏帶有著好多好玩的能力;其中一項很棒的就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讀取其他生物的思維。帕奇作為一個有變形怪血統的人,他可以大概知道特定目標對什麽樣的形象能夠產生良好的第一印象。
現在,這兩個人喜歡的類型有所衝突,因此他得做出抉擇——
到底變成什麽樣的形象呢?
這兩個人已經漸漸走近了,他必須立刻變形;不然絕對會被狠狠的揍上一頓。
“你這子騙得我們好慘!”
糟糕、聽聲音是那個看到自己變回了男性的蠢貨。
雪上加霜、可以是雪上加霜了。
這下子他就算變為女性,這個人也根本不會放鬆警惕。
帕奇深知,人的情緒是一種會傳染的東西,就算單獨令其中一個人相信自己也毫無意義,另一個的態度會微妙的影響他,這樣下去自己大概真的會被揍得很難看···
“喂!我在問你話呢!”
在這種左右為男的時候。帕奇抬起了頭。
“是,是···”
一張清秀柔美的臉龐露了出來。
兩人中,見過他變為男性的家夥冷笑一聲。“收起你這套吧!你以為變成女的我就不會揍你了麽?”
“不不不不!”帕奇擺出一副驚恐的表情。“大哥,我本來就長這個樣子啊。”
正要動手的兩人愣了一下。
帕奇繼續瞎掰。反正事情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即使被拆穿了也沒什麽的。
“我身上這鎖鏈會讓我變不了形,我本來就長這個樣子啊!”
看兩個人表情疑惑,他補充道。
“你們兩人都知道我會變形了,我再變這樣也沒什麽意義啊!”
確實,他現在雖然有著一張女性化的柔美臉龐,不過也明確看得出是男性。
這話聽起來好像也合情合理。一個人有點猶豫的想。
“不要跟他廢話了。”另一個人看前一個人有點猶豫,出聲提醒。“他可是害我們進局子的。”
“等等!確實,是我害的你們——但是那是有原因的啊!”帕奇。“我其實不想那樣的!”
這下子,兩人一齊冷笑一聲,第一個人。“什麽原因?”
“每次、每次我都想過要洗手不幹,但是我就是控製不住,”帕奇哽咽著,“我就是、控製不住,每次我想要當個好人,就好像我的內心有著一個惡魔,控製著我去幹那些事。”
“唔···”
“兩位,你們得相信我,你們得相信我啊!”他聲淚俱下地哭訴著,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就算是最鐵石心腸的硬漢,也會為之垂淚。“我真的不想這樣的。可我就是,就是控製不住我自己!每次我想要當個好人的時候,就好像我的內心有著一個惡魔,控製著我去幹那些事!”
他那女性化的柔美臉龐上,一行輕淚緩緩滑下,圍著他的兩人一下子亂了方寸。
“等等,你先別哭了!”終於,有一個人開口道。“有話好好,有話好好。”
另一個家夥也沒反對。
雖然克魯格不是弱智,搞得有點狼狽,不過好在這兩個人挺弱智的。
帕奇一邊垂淚,一邊想著。
————
咣當——地牢的門開了。
“帕奇,你,出來。”克魯格麵無表情地。
“心一點。”布萊克細心的對帕奇囑咐道。
“你要對他做什麽!”格林義正言辭地。
克魯格懶得理他們,把帕奇拎了出去;他解開了帕奇身上的鎖鏈,押著他朝外走去。
“這兩個人是弱智麽?”路上,克魯格隨口問了一句。
“嗯···”帕奇摸了摸下巴,謹慎地,“應該是吧?”
————
兩人走了一段,來到一個房間門口;這個房間與其他的房間明顯不同,這從麵前這扇三米高的拱形大門就看得出來。
“等等?我們要去哪?”帕奇決定不走了。
克魯格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我過的,帕奇。我過的,我會送你上絞刑架的。”
“喂!”帕奇出聲抗議。
克魯格沒有理會他,打開房門,朝帕奇努了努嘴,示意他進去。
這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房間。四周的牆壁由一整塊一整塊的大理石砌成,石塊間看不到一絲拚接的痕跡;牆上掛著昏黃的燈。正對門的位置上,擺著一張長桌,長桌上正對著門坐著一共七個人;這七個人都穿著華麗的長袍,有著花白的長長的胡子;麵前擺著黑色的名牌,上麵用花體字謄寫著他們各自的職位和名字。自從帕奇進來之後,這七個人就開始不住的打量著帕奇,竊竊私語起來。帕奇雖然對這種行為不太喜歡——很不喜歡——當然沒有人會喜歡這種像被研究的動物的感覺的;無奈這幾個人最後的意見決定著自己等會是回“硫磺烈酒”喝完自己脫身時拿去潑克魯格的那杯金色陽光——帕奇覺得最少還應該剩下半杯才是;還是直接等明早上第一縷陽光照在被吊在絞刑架上的自己腳下。帕奇不得不在他們投來目光時在臉上適時堆出燦爛的笑意——克魯格倒是沒有對這種套近乎的行為多加幹涉。帕奇本來還想偷聽一下他們在談些什麽,不過他覺得自己的行為應該瞞不過身後站著的,僅僅離自己不到兩米遠的克魯格的眼睛;所以隻得強行按耐住那份好奇心。
這是個很大的房間。這是帕奇初步的印象。現在帕奇的認知裏,對這個房間的布局又多了些無關痛癢但是很能打發時間的認識。
比如,這個很大的房間是一種底部窄上部寬的倒梯形設計;有點像鬥獸場。實際上它主要的功能和鬥獸場也是相差無幾。帕奇把多餘的念頭全都摒棄出自己的腦海,繼續打量起這個房間。
觀眾席一共分做由上而下三級,是三條連接在一起的長凳;除去大門這一麵沒有安排位置,其他三麵都布置有著黑色的三級長椅,呈現出一個差一筆封口的“口”字。現在這三條長椅上稀稀落落的坐著幾個打扮入時珠光寶氣的女人,還有一幫不用動手去掙哪怕一個銅板,閑的要死的貴族。
“你就是帕奇?”坐在正中的法官清了清嗓子,對帕奇道;兩道銳利的目光從方框眼鏡後麵投射過來。“通稱沒鼻子帕奇?”
“是的,大人。是我。”帕奇搓了搓手。
“嗯…是由這位克魯格警長於昨晚親自出馬逮捕的您?除了您還有另外兩個可憐的家夥?”
“是的。就是這樣。”帕奇老老實實的回答。
法官低頭看了眼檔案,笑容玩味的上下打量了帕奇一番。“你是個變形怪?”
帕奇大大方方的點了點頭。
“是的。不過嚴格來我隻是半個變形怪。”
“父親還是母親?”法官顯出很關切的樣子。
“不知道。”帕奇聳了聳肩。“您知道的。一個變形怪並不像一個巨怪那樣容易分辨;事實上蠻難區分出來的。”
法官左手邊第一位,穿著紫色長袍的陪審員眼睛有些濕潤的。
“你是從就和他們分開了嗎?”
“嗯。”帕奇點了點頭。“在我還很的時候就沒見過他們了。”
“我最能理會這種情感了。”陪審員點了點頭,抹了抹眼角。
雖然帕奇並不知道為什麽這些大人物都在有意無意的偏向自己;不過他索性也懶得猜了。反正不管怎麽樣,對於現在的自己來這都是好事不是嗎?或者,情況難道還會更壞嗎?
於是大家沉重的聽著這位大人物一邊流眼淚一邊回憶往事,並且禮貌的表示默哀。
“…自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們。現在我真的好想見他們一麵;對他們一聲,你們的兒子現在有出息了…嗚嗚嗚…”陪審員哽咽著;觀眾席上也配合的傳來一陣又一陣歎氣的聲音和啜泣的聲音。
帕奇擦了擦眼角。憑心而論他不認為這有什麽感人的;不過一想到自己可能真的會被吊死在索拉最熱鬧的廣場上就不由得悲從中來。
“我真的,對此十分抱歉。”
“你有什麽可抱歉的呢孩子。”陪審員摘下了眼鏡擦了擦。“這又不是你的錯。”
“稍等一下?”又一位陪審員舉起手打斷了之前那人的發言。“別再講你那個愚蠢的故事了安德利。我有個更大的發現。”
“是什麽?”法官微微頷首。“不會是我報銷的私人賬單吧。”
這個精妙絕倫的笑話頓時引發了全場的陣陣爆笑以及雷鳴般的掌聲。
“不,是關乎於這起性質惡劣的案件的細節…你們猜我注意到了什麽?”陪審員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帕奇,沒錯,這個帕奇一開始竟然險些從克魯格的手裏逃掉了。”
氣氛一下子凝重了起來。
“噗哈哈哈。”
帕奇抬頭看去,一位紳士正不合時宜的哈哈大笑——這人帕奇認識,是一名從底層一步步靠著群眾選舉最後爬到議員位置的勵誌典範;經常在公眾麵前發表各種動員的演。
“什麽?!”又一位陪審員驚訝的出聲。“啊,你怎麽做到的?”
“等等——”克魯格不得不出言打斷道;即使這樣很是沒有禮貌。“關於對帕奇偷盜,詐騙,非法行乞,還有教唆的指控——”
“我們還是應該按程序來才對——”法官身體向前傾,很感興趣的。“我還是比較好奇你從克魯格警長手裏逃脫的經過;嗯…詳細經過。”
帕奇這下明白了;原來這幫人跟克魯格都是死不對付,想看他出醜才是;於是踴躍的配合起麵無表情的克魯格完成了演示。
全場嚴肅的氣氛很快被調動了起來。
“好了,法官大人。現在總該回到對臭名昭著的帕奇的指控上來了吧。”克魯格。
“哦,指控…?唉年輕人自製力就是不好。”法官在桌子上翻翻找找,最後還是身邊的陪審員把卷宗遞了過來。法官隨手翻了翻記錄,不住的點頭道。“很有趣…很有趣…”
克魯格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盜竊,詐騙,非法行乞,教唆…啊你是怎麽做到的?”法官驚訝的出聲。
帕奇敏銳的把握到了關鍵,換上了副低眉順眼的表情,看著地麵。“哦,大人,您是想聽?”
“全部都要!”
這次是另一位旁聽的紳士喊道;他邊上的一位女士聞言咯咯的笑了起來。
於是,接下來三個時的開庭時間裏,帕奇的故事引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全場哄笑。每個人都融入進了這歡快的氣氛中——當然,這不包括克魯格。
“法官大人!是時候回到正題上來了!”克魯格從喉嚨深處嘶吼出這樣一句話。“鬧劇該結束了!”
“哦!對。”法官按了按他的金色鏡框,右手裏羽毛筆轉了兩圈。“我建議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這下,克魯格和帕奇都愣了愣;後者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真的麽?”克魯格緊緊攥住手裏的鎖鏈問道。
“當然不是。”法官看著帕奇笑著。“我真正的意見是…無罪釋放!剛剛是活躍氣氛而已。你不會介意吧?帕奇先生?”
又是一陣因法官先生的公正無私與幽默感而響起的掌聲,還有歡呼。
“那麽我宣布!帕奇,通稱沒鼻子帕奇,在被城市警衛隊隊長克魯格指控盜竊,詐騙,非法行乞,教唆一案中;無罪!判處立即釋放!”法官的羽毛筆沙沙揮動,在一份文件上龍飛鳳舞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你是全索拉人民共同的快樂!祝賀你,帕奇先生!你自由了!”
帕奇裝模作樣的向四周鞠了鞠躬,大搖大擺的從正門離開了。
“好了,女士們先生們;時候不早了,也是時候該回家吃晚飯了——”
法官看了看腕表,站起來道。
“等等,大人。”戴著白色手套的秘書走了過來,貼在法官耳邊悄聲了些什麽。
“什麽?!”法官瞪圓了眼睛喊到。“你什麽?!”
秘書低聲重複道,“他剛剛卸掉了你的門把手。”
“把他給我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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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奇今第二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鋃鐺入獄。
被五花大綁然後丟進大牢裏可絕不是什麽良好的體驗;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剛剛還在的那兩個弱智現在一個都不見了。
後來那個法官毫無風度的大叫大嚷著,發誓要把自己送上絞刑架。
帕奇一想起來就有點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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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當——地牢的門第二次開了。
克魯格麵無表情的把帕奇拎了出來。
兩人走了一段,來到一個房間門口。
克魯格打開房門,朝帕奇努了努嘴,示意他進去;這是一個狹的房間,兩把椅子中間擺著一張圓桌,一個男人站在窗邊眺望著遠方。
這人有一頭黑色的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肩上。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並不裝模作樣;顯示出強大的自信,很有氣場。
看不清他的臉,不過有一點不妙——帕奇無法感知這個人的精神。一層白色的【繭】籠罩著眼前這人全身,因此他的思維活動並不像大多數人那樣透明的展現在了帕奇眼前。
“這可有點麻煩。”他謹慎地想著,將臉揉了揉,擺出了一號臉。
一號臉是帕奇在公共場合用的臉,算是綜合了大部分人的喜好,看起來顯得正直、可靠。
“坐吧。”那人聽到開門的聲音,轉過身。
帕奇這下子看清了他的臉。
這個人的臉如同用刀刻斧鑿一般棱角分明,給人以強硬的感覺;薄而無血色的嘴唇緊緊地抿著。
他看起來剛剛步入中年,精明,強幹。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是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如同深邃的夜空,又好似閃爍的星辰。
——很麻煩的家夥,這是帕奇對他的第一印象。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亞曆山大葛朗台。”男子用毫無波動的語氣開口道,“你可以叫我葛朗台先生。”
“是。”帕奇點了點頭,同時試著用了一下主動的精神探查——這當然不是變形怪血統附贈的驚喜;而是這麽多年帕奇好不容易總結出來的能力。
而就在他的意識好不容易碰觸到麵前的男人的那一刻;一場自精神層麵上刮起的風暴瘋狂席卷了他腦海的全部。
這場接觸隻維持了不到一秒就渙散了。在葛朗台那浩如大海的精神力麵前,帕奇那點可憐的精神力甚至連維持自己基本的意識清醒都是極難。
帕奇慘叫了一聲,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