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3:回不去,就在馬賽辦婚禮
裴錦程握著方向盤,目光凝著前方,兩邊的風景緩緩后移,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看她,只是想著,儘力讓自己的呼吸聲可以平一些,平一些,不想有過強的起伏,不要讓她感受到他的緊張。
他已經不再是二十齣頭的男孩,如果在她的面前連說句話都不能沉穩,她會看輕他吧?
呵,心頭不禁自嘲,他居然擔心她會看輕他。
他那樣的人,若是讓旁的人知道他有這樣的心思,定是要笑話他的。
申璇坐在後面,抱著兒子,聽見他說出口的時候,就已經看向他,他沒有回過頭來,只是如方才一般泰然自若的開著車子,可是她還是感受到了他的緊張。
他說過無數次的和好,無數次的重回他的身邊,每次她那是生硬的拒絕,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在一條單行道上前行,沒有退路,因為後面有車,她停下來,也沒有辦法調頭,更不能急剎,她只能往前走。
沒有後路的往前走。
可如今,她是真的把他這段話聽進去了。
只是聽進去了。
「錦程,我們回不去的。」她這樣說。
用一種輕軟的聲線。
他的耳蝸里,這話聽著格外溫柔,是她近來除了對著兒子以外的事,少有的溫柔,沒有嘆息,更像是勸慰。
她在勸他,他聽得明白,她在誘哄他,騙他,像騙小孩子喝葯一樣的口吻,她把他當成孩子。
在她和靳斯翰分手之後,她現在用一種哄騙的方式跟他對話。
他笑了笑,「我不這樣認為,我們分過手,也說過永遠不會回頭,阿璇,我們錯過太久了,小單也大了,他離不開我們任何一個人,當然,我更離不開你。」
他還是開著車,腳下的油門控制得剛剛好,不緊不慢的,沒有之前的霸道,那種恨不得要將他的獵物從別人的手裡搶奪下來的霸道,如今他沒有了競爭對手,也靜下來,心平氣和的,哪怕是開車,也讓人覺得他是個十成十的紳士。
申璇驚嘆於裴錦程的厲害,他實在是個角色轉換非常快的人,才不久前,他怒叱她沒有責任心,現如今,面對她的反對,終於用一種讓人舒心的方式開始與她交談了。
這些話若放在三年前,多麼諷刺,現如今,他說得如此坦然。
「是啊,我們都說過永不回頭。」她又把臉別向窗外,其實說不來為什麼,沒了之前的抗拒,卻比曾經更淡然。
「阿璇,我們坐下來,把曾經的事,說個清楚。」
「其實你何必,再把曾經的事說來傷害我。」她突然一吸氣,梗著脖子仰了頭,實在想不出來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願意聽及那些,她就是排斥,就是不想聽,或許是逃避吧,或許是更嚴重的一種病態。
裴錦程咽下那一腔想說的話,「我並不想在你面前博同情。」
「所以,別說。」她的頭往後看去,心裡有什麼一層層的剝落,剝一點落一點淚。
他聽到後排呼吸里夾雜著淡弱的吸鼻聲,眉心一緊,「不說就是,你不想聽,我永遠都不說。」
她不再說話。
「如今你和斯翰分開了。阿璇,你既然擺脫不了我,不如乾脆將就了吧。」
將就?
她笑了笑,凄苦。
以前靳斯翰也說過,不如乾脆你就將就了吧。
若能將就就太好了。「我就是覺得太點累,而且不太想折騰。」她是被他折騰怕了,怕得對情啊愛啊的都不敢有任何幻想。
「我知道,知道你累。所以以後,我不會讓你累。」
多好聽的話,不知道這世界上的男人,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人,他把情話說得簡單卻生動,同樣的話,不同的人說出來,味道截然不同。
有人讓你眸露嘲諷,有人讓你心生鈍痛,裴錦程這樣的男人,就是後者,同樣的陽光如金,碧空如洗,時空好似轉換一般,那個海島上的海腥味比馬賽來得清楚,海浪聲還在耳邊陣陣的拍,撫揉了一下心口,「你以前也說過,把我捧在手心,讓我去看整個世界,結果我看到的世界,滿目瘡痍……」
他從後視鏡里看著她一點側顏,車子開得很慢很慢,慢若蝸牛,後視鏡中她羽睫沾濕,耳心裡是她輕輕的吸了一下鼻子,那一聲,像她突然吸出一柄刀子,一下子准準的扎進了他的耳心裡,疼得他神經一是。
她的世界滿目瘡痍,都是拜他所賜,他還記得那時候她的世界如何坍塌,如何哀鴻遍野,後來他細細的想,若不是她懷著一個孩子,若不是為了一個孩子,她估計都堅持不下去。
她不想知道的理由也許千千萬萬,哪怕只有一條,不想聽,他也不能怎麼樣,像靳斯翰所說,傷害了卻找種種理由,那些傷,依舊是在的。他只能道,「我實在有苦難言,後來捧你不起,只想把世界捧到你面前,阿璇,那時候我把整個裴氏打理好,就想以後全部都過繼到你名下。」
沒有說那個過程,但他還是說了他要的結果。
他的話剛剛說話,後座一聲聲壓抑的哭聲充斥著整個車廂,他頓感心亂如麻,麻繩擰成結,擰得心疼。好在這路上開得慢,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不小心撞到什麼。
連他說這樣的話,她也是接受不了的。
申璇把頭抵在前面座位的后枕上,死死的抵著,「不想再聽過去的事,任何事。」
她一再強調。
他終於下定決心,絕口不提。
慢慢平靜,平靜。
影院不遠處的小餐廳停下來,裴錦程將車停好,下車,繞到另外一邊,拉開後座的車門,坐了進去,裴小單還在酣睡,所以申璇抱著他沒有下車,裴錦程 坐進來,手裡拿 著紙巾盒 ,抽出兩張紙巾,疊好,「你把他的背抬起來些,怕是睡上汗了,剛剛他睡覺沒敢開空調,因為沒毯子蓋。昨天毯子拿去洗了,原想著這兩天不需要放了,結果他還是坐了我的車。而且忘了帶汗巾出門,估計你車上有,結果開的我的車。」
裴錦程一邊跟申璇解釋,一邊拉開兒子的小衣服下擺,將紙巾伸進他的背里,擦著背上的汗。
申璇看著裴錦程細緻的動作,很輕的,擦了一遍后,又換了紙巾。「抱累了吧,我來抱一會。」他說著朝她伸手,「來吧。」
申璇搖了搖頭,「不累,讓我抱抱吧,我再不抱他,他就長大了,長大了就不會讓我抱了。」
他聽著她說這些,心酸得很。
裴小單兩歲不到一點,就到處撒了歡的跑,根本不喜歡人抱,也是申璇回來了,不然總是喜歡自己走,走路的時候,還學著裴錦程單手插在褲袋或者 衣袋裡,若在外面,裴錦程不說話,裴小單也不說話,裴錦程跟人say -hi,裴小單也會跟人say-hi,完全是一個模子刻下來的高冷。
但是一回到家就什麼東西能玩出人命,他就玩什麼,如果不是有人看著,怕是敢從三樓往游泳池裡跳。
裴小單再大一點,的確是不會再讓人抱了,那小子的主見很強,以後會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男子漢,讓人抱是件丟臉的事。
「要不然叫醒他吧,睡這麼久,晚上又不肯早睡了。」裴錦程是想體驗一下,一家三口去吃頓 飯,看看電影會是什麼樣子。他做夢的時候都是這些場景。
「沒睡醒叫醒了會鬧呢,哭起來沒法哄的,讓他睡到自然醒吧。」申璇仍然有些固執。
裴錦程手裡有了汗液的紙巾扔進環保垃圾袋裡,紙巾盒卻仍然拿 在手中,這時候,他把紙巾盒 放在左腿上,又放在右腿上,換來換去,倒顯得局促了。
目光側過去睨到身邊的女人,今天因為工作日,還穿著職業裝,包裙,抱著孩子在手裡,這畫面顯得美極了,兒子大喇喇的睡在她的懷裡,一點也不影響她的美態,小腿還是修美柔白,高跟鞋裡面的一雙纖足看起來還是秀巧,職業裝衣扣正好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
兒子,太太。
都在面前了。
她看著孩子的睡顏,靜靜的,兩片睫毛偶爾撲閃一下,睫毛拍在她的皮膚上。她的臉,還是很讓人驚艷,哪怕只是淡妝。
當她的下頜被他勾走的時候,她驚的下把孩子抱得更緊,「你幹什麼?」
「沒什麼。」他看著她,淡淡一笑,眼裡一邪氣也無,淡淡的,沒有霸道,沒有怒火。淡淡的,只有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