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8:記憶中的馬賽,鞦韆,女管家
從自己睜眼起,她就一直壓抑著想要詢問孩子的想法,在這之前,一直都如她所願,沒有聽到過孩子一聲的啼哭,不知道自己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什麼也不知道,卻在聽到這一陣啼哭聲時,淚堤崩塌。
潛意識裡,似乎已經清楚這聲音就是她的孩子發出來的,一點錯也沒有,一定是她的孩子。
其實她一直都有一種感覺,就是孩子情況很好,因為每每爺爺欲要說起之時,臉上的喜色都是不禁然流露,包括裴錦程,總是在去了icu回到病房時,都彎著嘴角。
錦悅顯然也被打過招呼,雖然去醫院看望她時,隻字不提孩子,卻總是笑眯-眯的拉著她的手,「嫂嫂,你有沒有好點啊?你好了,我們趕緊出院吧,回家住。」
錦悅還是個孩子,她有什麼心事,都擺在臉上,若孩子不好,定會愁眉苦臉,哪裡可能笑得出來。
雖然說過不準裴家的人在她面前提及孩子的情況,其實她也聽到過不少,護士總說,「瞧瞧人家早產兒,一生下來就有五斤,還是那麼嚴重的妊高症剖腹的,要不是家屬一直堅持要孩子在保溫箱里呆著,現在都可以抱出來了。有錢人家就是這樣,花錢買安心。」
裴立拿著手機不空,想從鍾媽把孩子抱到自己手裡,可是這麼小的孩子只能平抱,他一隻手,不敢亂來,只是彎著腰,把身子壓得低了一些,把電話拿到孩子的嘴邊,伸手摸著孩子的小手,搖了搖,輕哽道,「寶寶,叫媽媽回來給你戴項圈。」
寶寶像是聽得懂話一般,張著沒牙的小嘴,哭得更響亮了。
裴錦程站在一旁,俊眉不禁然間已經蹙起,他走得更近些,從裴立手中拿過手機,對著聽筒,「喂,阿璇。」
申璇聽到這一聲后,神識被打回原形,天空像下起了雪,令她打了個寒顫,這是裴錦程的聲音,以前他總是嫌她煩,說她死纏爛打,如今又拿著電話要跟她說什麼?
偏頭從自己的手提包里翻出了紙巾,擦乾的眼淚,又擰了擰不通的鼻氣,穩好聲線,才冷冷道,「不說了。」
「你在哪兒?」
「我跟爺爺說過了,現在去外地上班。」
「你現在才剛剛滿百天,需要去上班嗎?」裴錦程五內倏地自燃起來,火苗亂燎,「你在外面找的工作是年薪多少?我付你十倍!」
申璇兀自淺笑,遮陽板還開著,以為要孩子要等到冬天才會出生,沒想到不足八個月就出生了,如今是g城的一月,天氣還冷。她到g城整整五個年頭零一個月了,毯子蓋在腿上擋涼,因為她沒有打開空調,不喜歡那個風。
聲音淡涼平靜,「我們之間已經銀貨兩訖,你不需要再為我付出什麼,包括金錢,我有手有腳,自己會賺。」
銀貨兩訖?
裴錦程扯了扯自己的領帶,今天是孩子的百日宴,大喜的日子,申璇不準裴家鋪張的辦,擔心申家不會在孩子的事情上善罷甘休,其實裴家也不願意放棄孩子的撫養權。
所以爺爺也同意了申璇的建議,只是宅內慶祝,連朋友和其他親戚都沒有請。
雖然沒請那些人,但該有的儀式一樣不少,很是隆重。
但就在如此喜慶的時候,裴錦程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才生完孩子一百天就要出去工作,到底是裴家養不起,還是申家養不起,當時她雖然拿了一堆照片扔到他面前說願意凈身出戶,可是離婚的時候,他還是「故作仁慈」的分了共有財產給她。
而且生完孩子后,爺爺更是送出數十億的資產給她。
她怎麼會缺錢?
「阿璇,就算你想工作,也再休息個一年半載,如今你……」
「裴錦程先生。」申璇用了疏離的稱呼,闔著雙眼,用微涼的聲線將裴錦程放緩的語速打斷,「你已經是我的前夫,請你不要再干涉我的任何決定,ok?你應該很清楚,你早就沒了這個資格。
有些事情,不是我分不清,而是你自己分不清,請你記得我們之間說好的事,不要再別人已經養好傷后,又來捅刀子,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強悍。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這個號碼,我不會再用了。再見。」申璇剛要摁斷線,耳朵里比裴錦程的聲音更震憾的是孩子的哭聲,越來越近,應該是有人抱到他邊上來了,吸上一大口氣,「請你好好照顧孩子,如果你沒有時間,請你給他請好一點的老師和保姆,謝謝。」
電話掐斷。
裴錦程聽到無止境的盲音。
裴立抱著寶寶走過來,小小的嬰兒在薄薄的被褥里,哭聲不止,「錦程,讓阿璇聽聽,寶寶多健康啊,哭得真大聲。」
裴錦程拿著電話在裴立面前晃了一晃,「她掛了。」
裴立臉色暗了下去,「裴錦程!你滿意了!」
裴錦程朝著嬰兒伸手,裴立卻抱著孩子轉身,躲開裴錦程的手,一邊走,一邊就著兜著孩子的大手,拍著孩子,「寶寶乖,不哭了不哭了,太爺爺有好東西送你,我們不理爸爸,你以後不準學他。」
裴錦程的手還僵在半空,站了很久,他拿出去手機,再次撥打了申璇的電話,「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甚至沒有問出她要去哪裡工作,要做什麼工作……
他早就沒了那個資格。
心臟里的血管像絲線一樣分離出來,然後纏繞,揪揪扯扯的,血脈都無法通暢了。
看著爺爺抱著孩子一路宅內走去的樣子,裴錦程捏著手機的手,突然發涼,喉嚨發癢,肺里吸進去的空氣全都長了針尖,肺葉因為呼吸收張的時候,在疼。
慌忙轉過身去,快速從褲袋裡拿出手帕,一攤開便捂在嘴上,咳嗽聲悶悶的響起來,他走出主宅,一路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手機的鈴聲響了好一陣,也沒有接起,不是爺爺的手機,而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等到咳嗽聲止,裴錦程才拿出手機來,接起電話,「喂。」
「大哥。」裴錦笙早就改了口,只是沒有搬進裴家,「現在我們手上捏上了這麼多籌碼,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我下午約了錦瑞控股里的幾個股東。具體的操作,我明天告訴你。」
「你要收購錦瑞控股里股東的份額?」
「省事。有些人本來就想脫股套現,我只是成全他們而已。」
裴錦笙狐疑須臾,「好。」
裴錦程掛斷電話后,剛一轉身,看到從主宅出來的裴錦瑞,裴錦瑞顯然也看到了裴錦程,步子一轉,朝他走來。
裴錦程將手帕捏在手裡,不著痕迹的放進褲兜里,眸色亦是越來越冷。
「大哥。」裴錦瑞喊這一聲,沒有情緒起伏。
「不敢當。」裴錦程顯然懶於應付,抬腕看了一下表,放下手腕時,裴錦瑞伸手一攔,裴錦程停下腳步,只是偏眼凝著裴錦瑞,「嗯?」
裴錦瑞的眉眼比起曾經的冷肅,多了幾份蕭然,這種感覺是從眼瞳中滲出來的,讓他整個人顯得很疲憊,「你如此動作想要把錦瑞控股做到你的名下,無非就是圖個痛快,可是你想在爺爺在世的時候讓錦瑞控股易主?」
「我想爺爺一定不會知道。」
「這麼有把握?」
「對,因為你一定不敢說。」裴錦程哂然一笑,「你敢去告訴爺爺你的公司即將被我吞併了嗎?你敢去告訴爺爺我為什麼會這樣對你下手嗎?」
裴錦瑞憎透了裴錦程此般模樣,長子嫡孫,永遠的無可撼動,永遠的無堅不摧,生來就是天差地別!但是如今他有些疲於應付這樣的事,裴錦程為了報復他,葉筱在國外過得很好的照片天天的往他手機里發。
這就是他的大哥,他們似乎從來都相生相剋,他知道他的弱點是申璇。
可他也知道他的弱點是憎惡被玩弄和設計。
也許不是,也許還有其他。
葉筱騙了他是事實,她殺了他的孩子,然後裝瘋賣傻,只為逃離他的掌控,一想到那麼多日子以來,葉筱都聯合裴錦程在陷害他,整個人就想把印度給踏平了將她揪出來!那時候他挖空心思的想要對她好,想讓她好起來,她卻每天都在騙他!
裴錦程這張嘴,卻無論如何都撬不開!
「告訴我葉筱在哪裡?」
裴錦程總算覺得心裡舒坦點了,報復的滋味果然好,才有那麼多人前赴後繼的為了報復去犯罪,裴錦瑞如今這樣子,遠遠沒有達到他的預期,「無可奉告。」
「裴錦程,這家裡,你想要什麼沒有!」
「對,我想要什麼都有,而且這家裡的一切,以後都是我兒子的。」裴錦程的嘴角不禁上揚,「裴錦瑞,你放心,你接觸不到他,我將會在下個月制定分宅的計劃,這座宅子,男人一到大學畢業,就必須離開,女人結婚後,也必須離開。所以你們都必須搬離這裡。」
「你!」裴錦瑞咬著牙,牙根在他刀削的俊臉上刻出印子,「你想破祖制!」
「我破的祖制又不止這一項,婚都離了,還有什麼不能破?」裴錦程與裴錦瑞對視的目光既冷又硬,「我想,像你這樣的人,應該被破到祖制以外去!」 ……
百日宴上不過才三個多月的嬰兒收到了無數的祝福和讚美,裴錦瑞嘴角的笑雖然一直沒有放下,卻顯得牽強,他的眼神一直飄忽著。
錦悅很想從裴立手中把孩子接過來抱抱,便彎著腰,腆著臉對著孩子傻笑,「寶寶,寶寶,讓姑姑抱抱啊。」
但是總是被裴立一眼瞪了過去,「你毛手毛腳的,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抱得好嗎?別傻笑了,把寶寶給嚇著了。」
錦悅頓感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以前在宅子里,她年紀小,又是女孩兒,所以爺爺對她的要求也沒有幾個哥哥的要求高,如今在一個才三個多月小屁孩面前,地位都沒了,抱的資格沒有也罷了,如今連她可愛的笑容也被爺爺嫌棄了。
哎,心裡好失落,不過誰叫這是哥哥和嫂嫂的孩子呢,嫌棄就嫌棄吧,爺爺嫌棄她,她可不嫌棄這可愛的小肉球,白嫩嫩的,皮膚又q又彈,以後肯定跟大哥一樣帥。
想著想著,不顧裴立的嫌棄,低頭就在小傢伙的臉上親了一口,「寶寶,姑姑以後每年存下來的私房錢,都分一半給你包壓歲錢,好不好?但是你以後嘴巴要甜一點哦,要叫我美女!大美女!如果你叫得姑姑開心了,姑姑就把存下來的私房錢,都給你壓在枕頭底下當壓歲錢,好不好?」
裴錦程伸手就將錦悅拉開,「別把你唾沫弄在孩子臉上了,現在正是抵抗力弱的時候,你注意點,別說要把你的私房錢給他,你不要總是跑來敲詐我就不錯了,羊毛還不是出在羊身上。」
錦悅癟癟嘴,「小氣鬼,我口水可乾淨得很,一點病毒也沒有。」
裴錦程一聞「病毒」二字,原本想從裴立手中接過孩子的手,僵在半空后,收了回來。
裴立把孩子交給鍾媽,走向裴錦程,兩人走到了室外,裴立才問,「阿璇說了什麼?她去了哪裡?做什麼工作?」
「不知道,她沒跟我說。」
「你不問?」
「她電話關機了。」
裴立凜上一口氣,雙目闔下,久久才睜開眼睛,眸有慍色的看著裴錦程,「算了,都是你造成的,現在何必做出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
裴錦程方要開口的話,被裴立噎得說不出來,可不都是他造成的嗎?
他要的就是她走,如今她走了,他卻又想知道她的消息,知道他的方位。
她走了,他果然無所適從了。
其實他們都需要適應。 ……
嬰兒的世界永遠只有吃,拉,睡。
梧桐苑三樓,已經改成了嬰兒房。
裴錦程看著兒子被鍾媽抱在懷裡,鍾媽一手拿著奶瓶,兒子便叼著奶嘴,吧嘰吧嘰的吸個不停,別想從他嘴裡把奶嘴拿走,哪怕他的眼皮已經在打架了,只要輕輕一動,那小嘴巴又開始嚅嚅的動著。
毫無力氣的吸著奶嘴,直到真正睡著。
兒子很乖,從來不會像醫院裡那些孩子,一聞不到母親身上的味道就會哭。
兒子不會,只要有奶嘴,就可以睡覺。
真是個沒良心的傢伙,虧他母親那麼艱難的把他生下來,白眼狼。
裴錦程看著鍾媽把兒子放進嬰兒*,把鍾媽支走,自己坐在地上,正好可以看著兒子酣睡的樣子。
那眼睫毛,濃長不說,眼角尾端還有點上翹,可愛得要命。
皮膚嫩得不敢摸,生怕一碰就把敷在表面上的那層膜給摸破了。
想著兒子睜著眼睛的樣子,他的眼珠子怎麼可以那麼黑?像是爺爺書房裡的極品硯磨出來的汁,瞳仁里的光,就是在墨汁中丟了一粒細鑽,太迷人了。
像極了申璇,申璇的眼珠子都沒有這麼黑。
每天晚上守著兒子,幾乎成了一個必須做的事,他有一種神奇的感覺,睡一覺起來,就發現兒子又長長了一點點。
裴錦程雖然寶貝兒子,可是粗活累活都是由下人干,想讓他給兒子換尿片?
no!no!no!no!
他幹不了這樣的事,畢竟那大便的味道和顏色實在太噁心了。親兒子拉出來的,照樣噁心。
再漂亮的親兒子拉出來的大便,它還是大便,照樣噁心。
裴錦程其實和兒子接觸的機會很少,他能避免少碰,就少碰,絕不會去親兒子,哪怕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