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 愛情至於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余歸晚並不知道,在所有人的眼裡,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幾乎是冷血的,沒有感情的,他的冷絕,他的果斷,他的殘忍……惟獨只有他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知道,他這麼做不過是讓自己少一些痛苦,從他的髮妻過世之後,再也沒有人在他的臉上看到過笑容,同樣,也沒有人在他的臉上看到過如此悲涼的苦澀。
他說話的語氣里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懇求,那是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懇求,也是他有生之年唯一的願望。
余歸晚沉默著不作聲,幽深的目光穿過一束束的陽光,落在不遠處那個中年男人深邃的臉龐,眼底深處似是暗流涌動。
「晚晚,我下去等你。」莫辰逸低頭,湊到她的耳邊輕聲說道,又抬眸看了一眼同樣沉默著的封宇,嘴角扯出一抹淺笑。
「婉儀,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晚晚,是我們失蹤了二十多年的孩子,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念她嗎?如今她總算是回來看你了,你一定很開心吧!這是你這一生中唯一的願望,我總算是沒有辜負你,努力地這麼多年終於將我們的孩子找了回來……」
……
「晚晚,到底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緊緊地蹙起眉心,柔聲問道。
「我知道當時的自己勢力單薄,根本就沒有辦法跟他們抗衡,於是我只能選擇離開,我讓婉儀等我三年,三年之後我一定會回來找她。我離開那個那裡直接來到了曲市,或許是因為老天爺憐憫,我很快就闖出了一些名堂來,只是我回去接她的時候,她已經病了,病得很嚴重,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清醒的時候能夠認出我來,迷糊的時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誰,整天就抱著一個布娃娃呆坐在陽台上。」
良久,余歸晚邁著穩健的步子朝著他走過去,她的步子並不是很大,可是每一步走下去都像是在心裡做了重大的決定一樣。手裡捧著那一束百合,紅色的康乃馨點綴在潔白的百合中,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越發的嬌艷。
封宇在耐心地等待她的答案。13acv。
她緩緩地抬起頭,目光落在封宇的身上,他說的沒錯,她跟照片里的這個女人真的很像,就連嘴角的那一抹梨渦都在同一個地方。
「封先生,如你所說的那樣,沉睡在這裡的女人是我的親生母親,是她將我帶到這個世上的,所以,我只是想來看看把我生下來的那個女人長的什麼樣子。至於其他的,對不起,我還沒有想到,也不願意花費過多的精力去思考。」余歸晚淡淡地說道,語氣里幾乎沒有絲毫的起伏,就像是在敘述一件跟她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
「既然害怕未婚生子,那為什麼不把我早早地扼殺掉?」余歸晚抬眸,微揚起尖瘦的下巴,一雙清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越來越近,她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閃避,迎上封宇深邃的眼神。
「晚晚,你今天能來,婉儀已經很開心了,至於其他的事情,應該還有很多機會吧!我們今天不談那些。」
她很辛苦,胸口那處柔軟的地方就像是撕裂了一般,又像是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燒著。
一旁的莫辰逸有些措手不及,他只見她哭過三次,第一次是那一天晚上,她緊緊地抱著他,可是只有眼淚流出來,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第二次是她誤以為他出車禍死了,第三次便是現在……
歸併人眼世。一時之間,周圍很安靜,靜得只聽見山林間的風聲。
余歸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地讓自己微笑,「辰逸,我沒事的,真的沒事。」
整個人都依靠在座椅上,雙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淚水緩緩地從她的指縫裡流淌下來,一滴一滴砸落在膝蓋上,濕潤了單薄的褲子。
「封先生,真巧。」
「晚晚,其實最初我騙了你,你母親的死跟我也有脫不開的干係,如果那時候我能再家裡守著她,她或許就不會自殺,她說,她不想連累了我,她的一輩子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迷糊的時候就連我都認不出來,甚至我在睡夢中的時候她差一點就失手殺了我。她說自己的病已經醫不好了,唯一遺憾的就是不能親眼看著你長大……」
她抿唇,淺淺一笑,系著玉墜的紅繩纏在她的手指上。
「你要怪我的話,就怪我吧!跟婉儀沒有關係。」封宇微微嘆息,嘴角扯出一絲苦澀,他幽深的目光望著墓碑上的相片,似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良久,她擦乾了眼淚,嘴角扯出一絲極淺的笑意,如果不是看到她的眼睛紅腫一片,或許猜不出就在剛剛她哭得那麼凄慘。
「你看,她跟你長得多像!」
不僅是莫辰逸,就封宇的助理張豪和那兩個保鏢也跟著一起離開了,偌大的一片公墓就只剩下他們父女兩個人。
封宇欲言又止,其實錯的那個人是他,如果他沒有一意孤行的話,也就不會發生之後的那麼多事情。
余歸晚將那一束百合放在墓碑旁邊,然後又從懷裡掏出那一枚玉墜,也是因為這一枚玉墜,封宇才一眼認出了她。
余歸晚忘記了自己是怎麼走回山腳下的,只覺得整個胸腔就像是被一大巨大的石頭堵住了,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封宇淡淡地笑著,目光柔和地望著照片里的那個女人,那是他這一生的摯愛,即使在她離開之後他身邊出現了無數的女人,可是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她,也沒有忘記過她臨終前託付給他的事情——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找到他們的女兒。
為了他曾經的承諾,即使後來有女人為他生了兒子,他也沒有讓那個男孩冠上他的姓氏。
「那一封信是她在清醒的時候寫給我的,我記得那一年冬天曲市下了很大一場雪,她就死在那個傍晚,浴缸裡面一池子的鮮紅色的血液。」
「晚晚,這一切都跟你的母親沒有關係,那個年代若是未婚生子的話……」
良久,他們誰都沒有說話,余歸晚安靜地站在原地,目光打量著不遠處的中年男人,即使她已經來了南山公墓,可是,要讓她這麼快接受封宇是自己親生父親的事實,心裡總覺得有些說不出的難受。封宇淡淡地笑著,那一雙深邃的眼眸里流露出來的是作為父親對女兒的一種慈愛的目光,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會突然消失。
墓碑上的相片看起來很新,完全不像是北風吹雨打了二十幾年,應該是有人定期更換這裡的相片吧!
還真是可笑!她竟然可以哭成這樣,是被他們的故事感動了嗎?還是因為朱婉儀最後的死?
封宇只能嘆氣,但是他也知道這種事情急不得,只能等,但願他能夠等到那麼一天。
「我的養母說,這個玉墜有可能是我的父母留給我的,那麼你真的是我的母親嗎?可是,如果你真的是我的母親,如果你真的因為思念我鬱鬱而終,那麼當初你為什麼又要拋棄我?這麼多年來,即使我的養母對我冷言冷語,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我的母親另有其人,只是因為我從來都不相信我的親生母親會捨得拋棄我,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封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沒有挪動絲毫的地方,他走上前一步,伸手,粗糲的指腹輕輕地來回撫摸著墓碑上的相片,就像是撫摸著自己最親密的愛人。
余歸晚朝著他淡然一笑,眉目如畫一般。「爸爸」兩個字,她怎麼都叫不出口,可是這一句「封先生」卻又讓她感覺到莫名的憂傷,可是,她並不知道,這樣的一個稱呼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地扎在封宇的心口。
「嗯。」余歸晚點點頭,她能明白莫辰逸心裡的想法。
「晚晚……」封宇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卻依舊露出一抹溫潤的淺笑。
好一會兒,他才繼續說道:「那時候你的外公和外婆算得上是那個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呢?不過是一個從山村裡走出來的普通大學生,可是我竟然妄想跟婉儀在一起,婉儀說,我跟那些城裡的公子哥不一樣,她要跟我在一起,為了能讓她的父母同意,他們發生了關係,但是也在那天晚上,他的父母找到我,並且用我的學籍作為要挾離開婉儀……」
余歸晚轉過身,面對著一塊乾淨整潔的墓碑——「吾妻朱婉儀」,墓碑的頂端有一張年輕女孩的照片,不過是二十左右的樣子,長發被紮成兩個麻花辮搭在胸前,那一張精緻的容顏流露出一抹清淺的笑容,目光似是看著一旁,並沒有完全直視……
「傻丫頭,如果有事的話一定要跟我說,因為我是你的老公,這個世上跟你最親密的愛人。」莫辰逸淡然一笑。
伸手,厚實的掌心蓋在她的頭頂上,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髮絲,然後將她攬入自己的懷裡。
透過玻璃窗,余歸晚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竟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滄桑感,她甚至看到他鬢角的白髮,那個中年男人應該是她的親生父親,可是,她的每一字每一句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刺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