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弓箭手
習慣有時會讓人變得遲鈍。莊念禾睜開眼睛時,第一反應是下炕去洗臉,直到她麵對著明晃晃的太陽,發現自己動不了時,才想起來雷聲和閃電,仿佛那是很久之前發生的事了。
她不知道身在何處,手腳被鐵鏈拴的死死的,腦袋夾在胳膊中間,視線被擋住,扭頭也看不清當下的環境,隻能聽到嘎吱嘎吱的聲音。但幸好她在緩緩下移,水平的身體慢慢直立過來,這時她才看見眼前的景象。
這裏是一個山穀的穀底,十二個巨形木輪像表盤一樣圍成一圈,對準十二個方向,每一個都有十五米高,三米寬,上麵掛滿了密密麻麻的村民,他們的手腳全都被鐵鏈鎖著,固定在木輪表麵上。木輪被架在空中,慢慢悠悠的旋轉,嘎吱嘎吱的聲音從軸承處傳來,像獨自生活太久的老人喪失語言後的表達。
木輪圈的中心處站著一個人。
這個人頭上套著沙皮袋,裹著一身厚重的像漁網又像海藻似的衣服,看不清男女。個頭不高,身形消瘦,腳踝上栓著腳鐐,鐵鏈一端紮進地裏。他手裏拿著一把弓箭,旁邊立著箭筒和一根火把。
“喂!救救我們!”
莊念禾對麵的木輪上傳來一聲呼救,此時她已經轉到了木輪底下。
戴沙皮袋的人聞聲扭過頭,從木桶裏抽出了一支箭,在火把上點燃箭頭後,拉滿了弓。
“嗖”的一聲,燃燒著火焰的弓箭飛向了呼救的人。
隻是那個人是在木輪背後叫喊的,弓箭刺在前麵一個人的襠下,那人看不見底下的狀況,隻覺得胯下被火烤的難受。
木輪前麵的人都看到了這一幕,全部啞然,可是後麵的人看不到,還再徒勞的叫喊。
弓箭手聞聲又點燃一支箭,拉滿弓後沒放手,轉著身子,通過聲音判斷靶位。
一名快轉到木輪底下的男子大喊一聲:“都別喊!誰喊誰死!”
箭位突然下移,弓箭手撒開手,飛箭像一條火流星射進木輪底下,穿透了那個人的頭顱。
“啊!啊!”箭頭的火焰引燃了第一個男子的褲子,很快吞沒了他的下身,並向兩邊燒去,旁邊的人也跟著尖叫起來。
弓箭手一連飛出三支箭,射死了那個木輪上轉到他麵前的其他三個人,其中有一個人是丁閔。
“老婆!”一點鍾方向上,文連峰看了個滿眼,喊出這兩個字,幾乎扯斷了他的聲帶。
悲痛萬分的文連峰盯住弓箭手,搜刮出肚子裏最惡毒的詞匯去咒罵那個人,掙紮的手腕上滲出了鮮血。
這次,飛箭不偏不倚的刺進了他的心髒。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現實環境中,迎著死亡的痛罵,徒勞又悲壯。永遠沉睡下去的文連峰叫醒了一撥人心裏衝動的魔鬼,他們像他一樣抱著必死的決心咒罵著。
“你他媽的敢不敢摘下你的狗頭套子!你個臭傻*!我*你祖宗十八代!”
“你個死爛貨!怪胎!你爹嫌你丟人給你套了套!”
“老子上了哪個女人才下了你這野種?”
……
期間,第一個被弓箭射中的木輪已經燃燒起來,謾罵聲夾雜著痛苦的哀號,響徹整個穀底。在各種聲音的包圍下,弓箭手一時失去了方向,箭頭從一個角度換到另一個角度,遲遲離不開弦。
箭頭的火焰熄滅了箭才飛出去,穿進三點與四點方向的木輪夾縫裏,消失了。
“哈哈哈哈哈!”
像迎來了一場勝利,村民們釋放出極其誇張的笑聲,嘲諷這枚啞炮。
弓箭手惱羞成怒,朝箭筒裏抓出最後的五支箭,一齊發射,卻因太過用力,箭全部飛過木輪,消失在峽穀深處。
又是一陣瘋狂的嘲笑,在弓箭手拿箭卻發現箭筒已空時達到了頂峰。
“熊瞎子你把爺們放下來讓你死痛快點!”
“咵!”
燃燒的木輪垮塌下來,軸承斷裂,木輪劈成兩半砸向了地麵。大部分人淹沒在火海中,稍微幸運的幾個人手腳上的鐵鏈因木板斷層而鬆開,他們互相撲打對方身上的火焰。真正的奇跡發生在禿雙福身上,他從木輪上滾下來,除了手腕磨破點皮,其他毫發未傷。
他跌跌撞撞的跑向弓箭手,從背後襲擊,將其按在地上,一把扯下了那個肮髒的沙皮袋。
幾乎是同時,所有的木輪全部垮塌,但不像燒毀的那個,每個活著的人在木輪分崩離析的時候都感受到了一股浮力,這股浮力將他們慢慢的托送到地麵上。大家瘋狂的奔向被控製的弓箭手,想要親手撕碎他。
當他們圍攏過來後,禿雙福抓著弓箭手的頭發,揚起了他的臉。
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看見的那張臉是陸銘的,隻是皮膚比較蒼白,像被水泡了很久似的。
“陸銘?”
“這是莊念禾家的孫子嗎?”
“是!”
前方的議論聲一下子爆發開來,每一雙眼睛都在捕捉莊念禾,終於有人抓到了她,把她推到了前麵,壓在地上。
“你看看!你孫子啊!你孫子幹的啊!”人們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這倆人碾碎在地裏。
莊念禾吃力的抬起頭,側著眼一看,愣住了。
“這不是我孫子!這不是陸銘啊!”
“這都擺在眼前了你還嘴硬啊!我他媽弄死你啊!”一名男子憤怒的掐住了莊念禾的脖子。
“你弄死她,我們就出不去了。”袁碩鑽到前麵,不敢勸阻,隻是在旁邊道了一聲。
其他人聞聲立刻製止了那名男子,而莊念禾隻剩下了半條命。圍觀者越來越多,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人看到的都是陸銘的臉。
“這不是陸銘。”印先生是剩下那二成的人。
“這不是他是誰?你眼瞎嗎?”
“這是一個稻草人啊!”印先生很嚴肅的,看上去既不像謊,也不像瘋了,“你們為什麽這個稻草人是陸銘?”
他的話引來了一群人的不滿,他們把他拖出人群毒打了一頓。超自然的折磨扒掉了很多人的人皮,獸性袒露,人人自危,一些也看不出是陸銘的人隻好保持沉默。
“把他倆綁起來!嚴刑逼供!”袁碩。。
莊念禾沒有一絲力氣反抗,任人上刑,眼睛執著的盯著那個弓箭手。她看見的的確不是陸銘,而是她的哥哥。當年和那枚石鎖一同珍藏在她身上的,還有對哥哥的記憶。
村子觸海祭那年,她十三歲,她哥哥十四歲,她哥哥被當時的司責會抓去當了祭海的貢品,走的太匆忙,落下了那枚石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