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弭海二十四堡> 第二十章 行刑

第二十章 行刑

  當魏青雲恢複意識時,她發現自己被綁在了一根水泥電線杆上,眼前火把揮動,明明晃晃,周身堆著齊腰的柴火,散發出猖鯨魚油刺鼻的味道。


  “你為什麽要殺人?”前麵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魏青雲定睛一看,是袁碩。他站在三米開外的地方盯著她,身後麵有兩個壯漢,一人舉著一個火把。剛才看戲的男女老少遠遠的圍觀著,表情十分緊張。


  “青雲啊……”人群裏傳來她父親的哀嚎。


  “快燒死她!”受害者家屬用哭啞的嗓子恨恨的。


  魏青雲竭盡所能的轉動大腦,思考和回憶。她知道這不是夢,但她想不起剛才發生了什麽,最近的記憶是她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和張黎(尹義的扮演者)演對手戲,再往後就是一片空白了。


  “我殺人了?我殺了誰?”


  袁碩用深沉的嗓音念出被害者的名字,人群中傳來好幾聲撕心裂肺的咒罵。


  魏青雲現在的腦子像過載燒壞的電機,她恍恍惚惚的道:“我不記得……我……我為什麽要殺他們啊?”她不知道這話是對袁碩的,還是對自己的。


  “這也是我們等待執行火刑的原因。”袁碩問,“你為什麽要殺害他們?你是不是在地陰節唱冥戲時引上了海中惡靈?祥河村遭遇的一切是不是和你有關?”


  麵對一連串的質問,魏青雲啞口無言,她沒有氣力去分析他的話。


  “我沒有殺人!我隻記得我和張黎唱完第四場,就想不起後麵的事了。”


  “那就是被惡靈附身的症狀,你被它占據了思想和意識,當然不會記得它作惡時發生的事。”


  “如果真是那樣,那就不是我殺的啊!”魏青雲趕緊對遠處的人群高喊:“哎!我沒殺人!是惡靈控製了我!是惡靈殺害的他們!是不是袁老?你跟大家解釋啊。”


  袁碩雙手指尖相觸,在胸前搭起一個三角形,他慢慢轉過身體,對著圍觀群眾大聲道:“魏青雲已經承認在地陰節冥戲台上招引惡靈上身一事,祥河村近期發生的一切都是在地陰節以後,就是她招致的災難!海中惡靈是寄宿於人信念的邪物,不定期發作,想要逼其現身,必須摧毀惡靈的巢穴,那就得殺死宿主的信念。”


  袁碩停頓片刻,從袖口裏掏出一張正方形的綠色紙片,上麵畫著一個三角形,線條粗黑。他走近魏青雲,把它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這是鎮魂紙,魏青雲以為它是用來清除她體內的惡靈的,完全沒有反抗。


  漆黑的夜空裏壓下來厚重的烏雲,雷聲在雲層深處滾動,像巨龍在幽深的山洞裏摩擦著岩石翻身,閃電白色的光芒透過雲間縫隙,一處一處泄露下來。


  袁碩離開時,朝一個壯漢歪了下頭示意,他叫李慶奎,舉著火把走向了魏青雲。


  火焰引燃了柴垛,魏青雲撕裂著嗓子尖叫,牽扯的她的家人昏厥的昏厥,哭泣的哭泣,他們被司責會的人攔在了人群裏,奮力抵抗著。然而這些場景都被縫在了背景布上,火焰和閃電投下光影,主角袁碩站在眾人麵前,擲地有聲的道:“殺死人信念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殺死他本身。魏青雲招致惡靈,殺害人命,置祥河村與水深火熱之中,死有餘辜,判處示眾火刑——”


  “啊——我沒殺人!我沒啊……招引惡靈!我沒!”


  “真相已經揭開,但危機並沒有解除——”


  “燒死你這爛貨!”有人大聲怒斥。


  “怪不得呢,這三十多歲還不成家……”有人偷偷的議論。


  袁碩在逐漸高潮的人聲中繼續演講:“危機沒有解除,很多惡靈不是單獨行動,隻怕還有餘黨在我們身邊遊蕩,祥河村可能還要經曆一些劫難,所以我們必須更加冷靜!團結!一致對外!把惡靈趕盡殺絕,還祥河村太平!”


  他的話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擁護,魏青雲扭曲的叫聲在掌聲和雷鳴聲中逐漸沉寂下去,火舌舔著她的臉蛋,白粉和胭脂變成了炭黑色,她的頭發已經燒光了,空氣裏烤人肉的味道越來越濃鬱。


  “可千萬別下雨啊。”有人抬著頭,擔心的著。


  雷聲很響,但雨遲遲不下,大火熄滅了,灰燼布滿了紅色的火星,像一隻臥在電線杆底下的怪物,睜著滿身紅色的眼睛。


  司責會的人們點燃了火把,刑場被重新照亮。袁碩走過去,彎下腰從灰燼裏準確的抽出了那張鎮魂紙,紙片完好無損,上麵粗黑的三角形清晰可見。


  他盯著那個空洞洞的三角形愣了片刻,神不知鬼不覺的從袖口裏換了另一張鎮魂紙,走近一根火把處,對著光向眾人展示。


  這張鎮魂紙和上一張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這張紙的三角形中間,蜷縮著一個像蛇一樣的符號,變換著軌跡移動著。


  “這就是惡靈。鎮魂紙封印住了它。”


  人們拔著脖子湊上來觀看,紛紛感歎著,認為袁碩所言非虛,這條能在紙上遊走的蛇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袁碩剛把紙片拿回來,後腦勺突然傳來一陣酥麻,他下意識彎腰躲避,一支火把在他背上掄空過去。


  眾人發出驚呼聲。袁碩預感到危機,弓著身子先後撤幾步再抬頭,一看,是行刑的那個壯漢,李慶奎。


  李慶奎今年三十五歲,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憨厚老實又孝順的人,所以對於他剛才試圖用火把襲擊袁碩的行為,大家都嚇傻了。


  袁碩也大吃一驚,他站定後審視著李慶奎,發現他的嘴角處藏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目光鎖定著自己的脖子。


  “李慶奎!你瘋啦!”他的妻子毓芬抱著孩子往這邊跑過來。


  袁碩立即派人阻止她。他已經猜出了真相,此刻正在腦海中迅速搜尋隱瞞真相的辦法。這件事是絕對不允許讓大夥知道的,他捍衛的不僅是祥河村的穩定,還有他父親的尊嚴,他把祥河村交給他的時候,他就發誓要讓祥河村永遠穩定的存在下去,不管是在現實,還是在夢裏。


  可是李慶奎並沒有給袁碩太多思考的時間,他衝向了毓芬,用火把去燒她的頭發。毓芬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拍打頭發上的火苗,尖叫著咒罵李慶奎,旁邊的人也在幫她拍打。有人過去奪李慶奎的火把,李慶奎像一隻兔子一樣跳的老高,遠遠的躲開人群,放聲大笑起來。


  “李慶奎!”他爹跑向了他,又被袁碩攔了下來。


  李慶奎一躍而起,跳過人群奔向了北街,他把禮炮筒全部踢到,用火把點燃了引火線。


  “嘣!”的一聲巨響,藍色的火星在十字街爆裂,人群尖叫著四處逃竄。緊接著,一串串點燃的鞭炮、二踢腳被李慶奎扔了過來,在街上、胡同裏輪番轟炸。五顏六色的禮花在巨大的炮火聲浪中一朵朵的綻放,令人窒息的煙霧很快擁堵住了十字街。


  袁碩在混亂的人群中跑回了家裏,他從書房的牆壁上取下父親當年獵殺海妖的弓箭,在箭頭上抹上了惡靈最怕的黃金液,又折返回街上。


  李慶奎還逗留在北街,用不屬於他的又扁又細的聲音大笑著,在煙霧和火光中原地跳著踢踏舞,像突然精神病一樣。瘋狂的他完全沒有覺察到袁碩在步步逼近。


  袁碩爬上戲台,躲在水缸後麵,露出半個身子,對著李慶奎拉滿了弓。


  “嗖”的一聲,弓箭飛射過去。


  李慶奎在弓箭刺入身體前的一瞬間睜大了眼睛,眼珠向右上方斜吊進眼皮裏。箭射進他左側的腹部,李慶奎雙膝跪地,痛苦的嚎叫著,聲音恢複了正常的音色。


  雷聲大作,烏雲背上電光石火,橘紅色的閃電向火龍一樣從雲縫中露出利爪或半截尾巴,四合的夜幕迸發出一種金屬般的光澤,不停的震顫,這種現象維持了近十秒鍾。


  之後,雷聲減弱,黑夜恢複正常,豆大的雨點砸向焦渴的地麵上,空蕩蕩的戲台上轟隆隆響,像鑼鼓隊給另一場熱鬧的戲碼暖場。很快變成了傾盆大雨,禮炮引燃的各處火苗全被澆熄。


  袁碩背著弓箭站在水缸前,目光路過躺在地上呼吸急促的李慶奎,凝視著路盡頭的黑夜。大雨澆滅了最後一處火種,夜和雨吞徹底噬掉了他。


  莊念禾他們被雨追進了胡同,到家時已經濕透了,因為要更換衣服,兩家人各自回去。莊念禾沒脫衣服,她爬到炕上,拽過一條毛巾被,裹緊身體蜷縮在窗台的一角,盯著外麵黑漆漆的雨夜,今晚發生的一切給她帶來了巨大的衝擊,但她控製自己不去回憶,一遍又一遍的想象著陸銘頂著大雨衝進院子的場景。


  第二清晨雨停了,但太陽沒有出現,凹凸不平的烏雲依然層層疊疊的盤踞著空,低低的壓蓋著祥河村,看上去十分恐怖。更恐怖的是,祥河村不見了,人們腳下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煤灰地,這裏沒有一棟建築,連一堵牆都沒有,村民站在這裏,像一盤子脫了殼的花生米,暴露無遺。


  “這是在哪啊?”不遠處有人問道。


  莊念禾已經醒了,她站在人群中,和其他人一樣充滿了困惑,隻是她懶得再去問旁人“這是怎麽回事”之類的廢話。


  她找到了其他兩家,五個人全都是醒來以後就發現祥河村不見了。


  “這會不會是在做夢?”丁閔問,“那個夢壘什麽的,不然那麽大個村子不可能沒就沒啊?”


  沒人回答。


  “這地兒有邊兒!”遠處有人喊道。


  人們紛紛朝那個聲音走去,那裏的煤灰地上匯集著一片濃霧,走近後才發現,濃霧漂浮在一片深淵之上,他們沿著深淵邊緣走,沒多久就繞了回來。


  並繞出了一個事實——他們正處在一個類似山頂的地方,隻是下山的路是垂直的進深淵的峭壁。


  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絕望的嚎啕大哭起來,他的妻子二話不,給了他一記耳光。


  哭聲被止住了,雷聲隱隱約約的響起,眾人抬頭一看,厚重的烏雲正朝一個方向旋轉起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和之前海麵上的旋渦非常像。


  就在大家盯著旋渦烏雲看的出神時,雲層裏麵降下來一道閃電,耀眼的白光殺進所有人的眼睛裏,一聲巨響緊隨其後。。


  眾人嚇得倉皇逃竄,等到眼睛恢複了視力,雷聲也消失後,有幾個人看見他們身旁出現了一具焦黑的屍體趴在地上。屍體麵目全非,無法辨認身份,並且很快的碳化,化成了一堆煤灰,在微風中平攤開來,和煤灰地融為一體。


  烏雲停止旋轉,又變成了一張坑坑窪窪的老臉,臉上沒有眼睛,應該是藏起來了,不讓底下恐懼到極點的人們看見他下一個盯上的是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